腿疼,胃疼,一時間許然分不清那疼痛究竟來自于身體的哪一處,又或者是隨著血液流淌全身上下。遠處人群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化,許然便知道沒有出事。 沒出事就是好事。
他不敢像那些人一樣去看著飛行高度的數(shù)字,他試過,卻失敗了。
為什么會害怕?
他雙手交疊,努力抑制住顫抖。
真是個膽小鬼。他暗暗自嘲,兜了那么大個圈子,到頭來,自己還是像以前一樣,是個懦夫。
他掏出手機,給賀承撥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
還有幾個小時今天就過去了,以前多少次被放鴿子,都沒有這樣撕心裂肺過。
說好的陪我去做檢查,說好的一起做康復(fù),說好的賠給我一輩子。
你又要食言了嗎?
兀的,人群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許然茫然地擡起頭,看到人們在相互擁抱,大廳里回響著播音員的提示,“尊敬的各位旅客,航班迫降成功,請前往B1出口等待接機?!?/p>
他跟隨著人流前往接機口,短短一百多米的路,感覺硬生生走完了整個人生。
停滯了一天的機場終于有條不紊地運作起來,幾分鐘后,走在最前面的乘客到達了接機口。
人們在擁抱、哭泣,相互祝福,許然夾在人群中央,愣愣地看著出口方向。
出來的人越來越少,終于,最后一個人走了出來,和家人一同離去。
只剩下許然,傻乎乎地等在原地。
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路過的人都對他報以友好的注視,他感覺自己像個自作多情的小丑,在原地等待著一個可能根本不會出現(xiàn)的家伙。
手機響起,還是白錦明。
“你看到他了嗎?”白錦明急切地問。
許然望著空蕩蕩的走道,背過身去,“他不在?!?/p>
“不在?不可能!”
白錦明幾乎吼出來,許然反笑,“有什么不可能的,人都走光了,或許他就沒登機吧?!?/p>
“不是,你再等會兒,我保證……!”
“我知道?!痹S然淡淡道,“他可能是有事耽誤了?!?/p>
沒在這架飛機上,要么是早就到了D市,要么根本沒有回來。
無論怎樣,說好的今天在店里見,賀承爽約了。
一邊往出口走,許然一邊笑。不過是出了點小小的意外,竟然就這么中了圈套。二十多個小時的擔憂仿佛都是笑話,他在機場門口停下,十指糾纏。
還有一些人在這里等車,看著他們,許然也不知自己是羨慕還是麻木。
白錦明又催命似的打過來。
許然有點煩,卻還是接了,“怎么?”
“你沒出機場吧?”
許然看看四周,說,“出了。”
“什么?你等一下……”
沒等他說完,許然掛了電話。
他長出一口氣,準備離開。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找到你了?!?/p>
許然一愣。
一雙手從背后抱住了他,緊緊的,似乎有一股幾乎要將他骨頭都碾碎的力道,卻一點都不疼。像抱著什么脆弱的珍寶,賀承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我走岔路了。”
下了飛機著急往外走,根本沒看到公告上寫著今晚只有一個出口開門,他來到自己常走的出口直接傻了眼,再趕回來,接機口早已經(jīng)空空如也。
要不是白錦明電話來的及時,他差一點就和許然錯過。
許然回頭,看到一張寫滿了焦急和喜悅的復(fù)雜的臉。原本精神的模樣因為來不及整理而變得有些邋遢,下巴上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發(fā)現(xiàn)他在盯著自己,賀承有些尷尬地將身子離他遠了些,“機上衛(wèi)生間不讓用,沒來得及刮胡子,你別介意?!?/p>
許然久久沒有說話,就那樣盯著他,賀承以為他生氣了,猶豫一下,還是沒有松開手。
兩個男人這種姿勢十分引人側(cè)目,好在周圍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當他們是感情好的兄弟倆,在交換著逃過一劫的喜悅。
“你……生氣了嗎?”賀承不確定地問。
許然擡起手,示意他看表,“今天就要過去了。”
“對不起,”賀承悔恨地喃喃著,不停地說,“對不起……”
“走吧?!痹S然拍拍他。
他忽然什么都不想去計較了。這個人在這兒,就足夠了。
賀承像個大型犬一樣,乖乖跟在他身后。到了停車場,一聽許然的父親在等著,他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打車回去?!?/p>
這副樣子怎么能讓許家人看見,太丟臉了。
許然也不逼他,只是道,“那,路上小心。”
賀承輕輕拉住他。
他蹲下來,直視許然的眼睛,“你今天來,是因為擔心我嗎?”
許然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垂眸一語不發(fā)。
賀承握著他的手,兩人掌心貼在一起,溫暖了雨夜冰涼的空氣。
“我……”賀承咧開嘴,眼中閃過點點光芒,“我很開心?!?/p>
他看四下無人,吻了吻許然的手背,“我很想你?!?/p>
手背上的柔軟溫柔而熾熱,許然閉了閉眼,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澀。
他低聲說,“你要給我什么?”
賀承從包里掏出一個紙袋,又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放了進去。
“拿著?!彼f,“等回家了再打開?!?/p>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許然看到他手背上有一處破了皮,賀承無所謂地一笑,“飛機顛簸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安全帶的卡扣上了?!?/p>
許然陪著他,一直等他打到車。期間許然一直沒有說話,全是賀承一個人在絮叨。
末了,看看遠處駛來的出租車,賀承忽然擋在許然面前,俯身吻在他的額頭。
“謝謝你來接我?!彼Φ脺厝?,“晚安?!?/p>
許然帶著微紅的臉頰和一個奇怪的袋子回了家,睡覺前,他將那口袋打開,拿出一個黑金絨盒。
這盒子他再熟悉不過,打開,在紅色絨墊上躺著一枚袖扣,一顆小巧的黑寶石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
袖扣向來是一對,這里只有一枚,另一枚自然在賀承手里。
男人的小心思有時候蠢得令人發(fā)笑,許然將袖扣放回袋子里,擱在床頭。
即將睡著的時候,他想起賀承又額外放了張紙進去。在昏暗的路燈下他沒太看清,這會兒重新取出來,攤開細看。
忽然,他撐起身子坐起來,將臺燈調(diào)到最亮。
紙上的每一個字,他都細細看過幾遍,直到幾乎記熟了才放下。擡起頭,眼中酸澀。
拿起手機,他知道有個男人一定還在等他的消息。
他點開輸入框,打下兩個字:十年。
賀承很快回了電話。
“你的意思是,十年以后再給我答復(fù)?”
“對?!痹S然撥弄著紙張的一角,道,“但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你再走,我不會留你,我們徹底說再見。”
“好!”賀承立即答道,“我不會走?!?/p>
他高興得像個孩子,許然都能聽見他在地上來回溜達的聲音。
他柔聲說著肉麻的話,“我好想你,想得睡不著覺?!?/p>
“……你是時差倒不過來吧?!?/p>
許然重新躺下,關(guān)上臺燈,只留手機點點熒光在耳畔閃爍。
賀承問,“我明天陪你去做檢查,行嗎?”
“我的復(fù)檢約在下周?!?/p>
“那下周,我陪你去。”
“到時候再說吧。”
“小黑呢?它有沒有想我?”
“它在我爸媽那屋睡著。它那么沒心沒肺,應(yīng)該是沒想?!?/p>
“沒關(guān)系,我想它就行了?!?/p>
“……”
“許然?!?/p>
“嗯?”
“我愛你?!?/p>
天邊亮起一片霓虹燈,穿越城市的盡頭,直到一眼望不到的遠方。
許然偏頭看著天邊明亮的月光,星星點綴在深藍色的夜幕之中,將城市照亮。有幾顆走錯了路,落在許然眼角。
他輕輕笑起來,眉目流光,恰如少年。
“賀承?!?/p>
“嗯?”
“我是三年三班的許然,我,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p>
“……”
“好啊。我們在一起?!?/p>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完。狗血古早梗見仁見智,唯一的請求,不要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