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打斷了他似乎為了緩和氣氛而刻意的調(diào)侃。
陸中軍一愣，看了她一眼，終于停住腳步，坐到了她邊上的一張椅子里。
安娜也跟著坐了下去。
“怎么了，你想說什么？”陸中軍看著她，目光帶了點不確定般的疑慮，以及隱隱的一絲帶了點小心翼翼般的試探意味。
“是不是因為你叔父反對，所以你決定聽他的了……”
“不是！”
安娜迅速搖頭。
陸中軍仿佛松了口氣，露出笑容。
“那你想說什么，你說吧?！?/p>
安娜長長呼吸了一口氣。
“陸中軍，我是很喜歡你?；蛘哒f，你對我有很強的吸引力，所以還在紅石井的時候，那天晚上知道你要被調(diào)走，我就主動留下了你。我也很感激你沒有因為我的這個舉動而對我有所輕視……”
陸中軍肩膀動了動，朝她靠過來些，仿佛想說什么。
“你先別說，先聽我說！”
安娜制止了他。
陸中軍看了她一眼，身體慢慢靠了回去。
“你對我一直很不錯，甚至一直認(rèn)真考慮要我和結(jié)婚的事。很抱歉在這件事上，我之前的態(tài)度并不恰當(dāng)。原本我自己也沒意識到這一點。今天出了這事，我嬸嬸找我談了很久，你剛才來找我之前，我也一直在反省我自己?！?/p>
“你心里應(yīng)該很清楚我們之前所有矛盾的源頭。而我之所以態(tài)度一直搖擺不定，不答應(yīng)把我們的關(guān)系定下來，并不是因為你不肯聽我的話，而是因為你沒法給我?guī)戆踩?！陸中軍，即便你對我說再說的你會為了我保證你的安全，我也無法真的就此而徹底放下心來。剛才你說我叔父反對我們一起，是因為他知道你以前名聲不好。其實你誤會了。我向他解釋了你以前的那件事……”
陸中軍迅速瞥了她一眼。
“抱歉沒經(jīng)你同意就說了出來。但我覺得有這個必要?！卑材壤^續(xù)說道，“他知道后，認(rèn)可了你的為人，甚至表示欣賞你。但是他依然反對！因為他覺得甚至就連你的飛行員身份也是個不安全的因素，因此他不能同意我們在一起！”
陸中軍身板坐得筆直，眉宇漸漸沉郁。
“我知道讓一個喜歡冒險感覺、熱愛試飛事業(yè)的人放棄試飛，將會是個很痛苦的選擇。我也可以理解你之前面對這個問題時的敷衍態(tài)度。但是陸中軍，抱歉我很自私。除了你放棄試飛，否則你給我再多的保證，我在你身上也感覺不到任何的安全感！我只要你停止試飛，我甚至不會像我叔父那樣要求你不去做飛行員。這是我最后的底線了?！?/p>
安娜注視著邊上的那個男人，再次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陸中軍我也喜歡你，我覺得我是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的。如果你肯為了照顧我的感受而做出讓步，那么我也可以給你一句話，以后無論遇到什么反對或者任何的困難，只要你的心意不變，我都會堅定地站在你身邊，我們一起克服。”
“這就是我想對你的說話，我說完了?！?/p>
……
陸中軍身板依然坐的筆直，眉宇間的沉郁也依舊。但除了沉郁，仿佛還多了些另外的什么東西。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安娜的臉上，兩人四目相對，一直沉默著。
他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打開了一扇窗。
濕潤的夜風(fēng)卷著潮濕雨氣從外面吹了進來，淅淅瀝瀝的夜雨聲也變得更加清晰入耳。
陸中軍掏出包煙，抽出一支想點燃。但煙已經(jīng)被雨水浸的潮濕。他試了幾次，都沒能點著。
他把那包濕了的香煙隨手放在窗臺上，繼續(xù)在那扇玻璃窗前獨自站了片刻。
安娜一直默默望著他的背影。
“安娜，謝謝你告訴了我這些?！彼鋈晦D(zhuǎn)過頭，注視著她的眼睛說道?！拔颐靼琢恕Ｕf實話我很震動，謝謝你告訴我你肯為我做的一切，之前是我想都沒敢想的。但我心里也有點亂。等我這次回來，我一定給你個明確答復(fù)，可以嗎？”
安娜從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
“可以的。我等你回來?！?/p>
陸中軍朝她大步走了過來，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兩邊胳膊。
“安娜雖然你不相信我的保證，但我想再次向你保證，我并不是完全沒把你的焦慮和擔(dān)心放在心上。從你第一次對我說過你的擔(dān)心后，每次遇到試飛，起飛前按規(guī)矩機械師不但會對機械性能以及傘包等關(guān)鍵設(shè)備做最后的檢查，我自己也很留意的?！?/p>
隔著衣服，安娜也清晰地感覺到了來自于他握住自己胳膊的來自于掌心的潮濕和滾燙。
不知道為什么，忽然竟想起了她剛來這里不久時，那個大雪紛飛快過除夕的寒冷夜晚，她懷著迷茫心情從剛探望完父母的S市回到紅石井，出了車站被閃電引到他面前時的一幕。
那個晚上他發(fā)燒了。手心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滾燙而炙人。
安娜微微仰頭注視著他，和他四目相對。
“謝謝?！彼吐曊f道。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起來似乎有人正在外頭徘徊。
陸中軍凝視著她。雙手依然緊緊握住她胳膊。
“和你見了這樣一面，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謝謝你也這么喜歡我。”
他忽然說道，扭頭看了眼門的方向。
“我大概必須要走了，要不然你叔父更討厭我了。安娜，我很愛你。我的命不只是我自己的，也是你的。我會回來娶你的！”
他低頭下來，在她額頭上迅速而堅定地親吻了一下，隨即放開了她，到門邊開了門，朝正站在門外不遠(yuǎn)臉色正難看著的安國強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就走了。
“小陸，下雨，帶把傘吧！”
蕭瑜拿了把傘追到了院子里。
“不用，謝謝您了蕭嬸嬸?！?/p>
陸中軍回頭看了眼剛才那扇被自己推開的玻璃窗，轉(zhuǎn)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雨夜織就的夜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