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臂傳來一陣異樣的酸麻將聞尋川的意識喚醒,他睜開眼睛,鼻腔周圍縈繞著熟悉的消毒水味。大概是深夜的緣故,急診室外的輸液大廳里沒什么人,面前墻上懸掛著的顯示屏上還在正無聲地播放著一部年代久遠(yuǎn)的電視劇,四周安靜得仿佛此時任何人的一聲輕咳都能造成驚擾。
他正要坐起身,酸麻的小臂里如同被數(shù)萬只蟲蟻同時啃食,密密麻麻地刺痛鋪天蓋地涌上整條胳膊。
“呲--”聞尋川輕聲抽了口氣兒,低垂著眸子看過去,自己手背上扎著的針頭已經(jīng)順著輸液管回流了好一截血了,而旁邊一只手肘正好死不死地杵在他搭在軟皮座椅扶手上痛得幾乎沒了知覺的小臂上。
他熟練地拔掉手背上的針頭,目光順著這個沒眼色的手肘看了上去,就見這人手里的手機(jī)屏幕上還正亮著一個日系畫風(fēng)的射擊游戲,而那雙攥著手機(jī)的手卻沒了動作。他轉(zhuǎn)過頭,賀臨舟四仰八叉地窩在隔壁的座椅里,看樣子是睡熟了。
胃里的痙攣絞痛似乎已經(jīng)消退了些,只隱隱留下些許辛灼,但比起剛才已經(jīng)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使了些力氣一把將賀臨舟的胳膊推回他自己身上,收回手咬牙按揉了一會兒自己又痛又麻的胳膊。
旁邊的賀臨舟被他推得一個激靈,手里的手機(jī)沒拿穩(wěn)砸在地上,他猛地從座椅上彈起來,中氣十足地吼了聲:“哈--!”
“……”聞尋川抬手擋了擋臉,對前排投來不滿視線的中年女人無聲道了句:抱歉。
賀臨舟站在一旁,迷迷瞪瞪地盯著面前的電視劇看了一會兒,這才回過神兒,坐下來撿起手機(jī),低頭檢查著臉先著的手機(jī)屏幕,低聲罵了一句:“你有病吧?”
“你有病吧?”聞尋川也壓低了聲音反問道。
他瞥了一眼賀臨舟手里裂了幾條縫的手機(jī)屏幕,賀臨舟倒沒說什么,直接把手機(jī)塞回了口袋里,小聲埋怨道:“操,好不容易干到?jīng)Q勝圈了,你他媽一巴掌給我從樹后頭推出去了,嚇?biāo)赖??!?/p>
聞尋川用眼神示意他看一眼旁邊掛著的吊針,“您要再不醒,醫(yī)院都救不了我了?!?/p>
賀臨舟看到輸液管里回流的好長一截鮮紅有些詫異,好半天才回過頭看著他的臉,緩緩豎起左手大拇指,由衷地佩服道:“牛逼??!”
聞尋川沉默地看著他,停了一會兒,從嘴里輕輕吁出一口氣,開口問道:“你怎么--”
話到這里突然停住,因為他猛地想起自己最后的記憶似乎是在醫(yī)院門口。
那么,是賀臨舟……
他抬頭看向賀臨舟,腦子里浮現(xiàn)出被賀臨舟抱住的畫面,心中不由地感到一陣寒惡。
“我怎么?”賀臨舟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停了一會兒,反應(yīng)過來他沒說完的話,聳了聳肩道,“哦,你剛剛倒在醫(yī)院門口了。我懷著一顆不亂丟垃圾、以免給環(huán)衛(wèi)工人添麻煩的公德心,就把你送來了?!?/p>
聞尋川裝作沒聽出他話里幼稚的諷刺,看在他今天確確實實幫了自己的面子上忍住沒提他下午在醫(yī)院門口亂丟煙頭那岔,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p>
話音剛落,賀臨舟便利落地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聞尋川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納悶兒,心說:這就生氣了?
不過走了也挺好,省得在他面前礙眼。聞尋川不想在醫(yī)院門口再跟他碰上,便在原地坐著沒動,心想等一會兒再走。
他后仰著腦袋闔眼靠在椅背上,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
這一晚上跟一個1又親又抱的,都是什么事兒啊。
“哎呦,怎么回這么多血啊?”一個女聲從不遠(yuǎn)處傳過來,接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聞尋川睜開眼睛,就見賀臨舟跟在那個說話的護(hù)士身邊朝這邊走過來,面色有些尷尬,“我剛剛不小心睡著了,沒注意看……”
“這樣怎么行。”護(hù)士走到聞尋川身邊,抬起他的手看了看,問他,“手上難受嗎?或者有哪兒不舒服嗎?”
聞尋川搖了搖頭,禮貌地道了聲:“沒有,謝謝?!?/p>
“胃也舒服點了吧?”
“嗯,好多了?!?/p>
“行,那把這一瓶輸完就可以走了?!?/p>
護(hù)士幫他扎完針離開后,賀臨舟又懶洋洋地坐回沙發(fā)里,不滿地吐槽道:“到底她是護(hù)士還是我是護(hù)士,還要我坐這兒看著吊瓶,干脆把針也給我直接讓我給你扎了不就完了嗎?”
“她們大夜里值夜班挺辛苦的?!甭剬ごㄈ滩蛔√嫠q解了一句,賀臨舟噤了聲。
聞尋川轉(zhuǎn)過頭,低聲對他道了句:“謝了?!?/p>
賀臨舟似乎是沒想到他突然來這么一句,扭頭看了看他,回了句:“……不客氣?!?/p>
對話結(jié)束后,兩人相顧無言,沉默地望向面前的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