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突然到很多人都還反應(yīng)不過來。
大殿之中陡然死寂了一秒,而后……
“歇牧爾大人!”
“歇牧爾!”
“祭司閣下——”
一個小孩闖的禍,導(dǎo)致原本安靜的大殿瞬間雞飛狗跳了起來。
眾人紛紛涌過來,沖著祭司大人噓寒問暖。更有仆人過來,驚慌失措地想要擦掉歇牧爾身上的墨汁,當(dāng)然,他這么做只會把歇牧爾身上淺色的長袍越擦越臟。
有人想要叱責(zé)罪魁禍?zhǔn)?,可是一看那個闖了禍的小孩像是被嚇壞了一般,傻傻地待在那里,睜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們的小模樣,又不好開口了。
人家怎么說都是王室血脈的子嗣,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又不能打又不能罰,歇牧爾大人恐怕也只能自認(rèn)倒楣了。
只不過,這小孩肯定沒戲成為王弟就是了。
在眾人緊張的詢問聲中,歇牧爾皺著眉,揮手讓緊張得厲害的仆人推開,他看著自己被墨水弄臟的衣服,又看了一眼那傻傻地看著他的小孩。
小孩睜著大眼睛看他,水汪汪的,眼中已經(jīng)起了霧,像是稍微說話大聲一點都會掉眼淚,看起來又是可憐又是可愛,實在是讓人心軟。
雖然歇牧爾并沒叱責(zé)這孩子的打算,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歇牧爾就是覺得,剛才的事并不是意外,這孩子根本就是故意濺他一身墨水的。
因為一直盯著這孩子的眼,所以他看到了,在這孩子伸出手之前,那金色的瞳孔突然滴溜溜地靈活地轉(zhuǎn)動了幾下。
那根本不像是看到他靠近而緊張的眼神,明顯是在打著什么鬼主意的眼神。
緊接著,他的衣服就遭殃了。
…………
是的,伽爾蘭就是故意的。
我是熊孩子我最大!
伽爾蘭覺得,他現(xiàn)在不仗著小孩子的身份給歇牧爾添堵,以后恐怕就再也沒機會了。
歇牧爾這么正經(jīng)嚴(yán)肅的人肯定也不好和不懂事的小孩計較,頂多就是對自己有個壞印象而已——反正他本來就不想被選中去做王弟,讓歇牧爾不喜自己那反而是正好。所以當(dāng)看到歇牧爾站在他桌子對面的時候,他立刻就打定主意了,要趁機出了這一口氣,也讓歇牧爾厭惡了自己。
一石二鳥。
此刻,他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盯著自己的歇牧爾。
我還只是個孩子。
不懂事的小孩子。
輕輕地眨了下眼,伽爾蘭用無辜的眼神這么對歇牧爾說,眼睛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水霧,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小孩子的身體真好用,眼淚說滲就能滲出來。
他想,歇牧爾要是真敢在這里訓(xùn)斥他,他就立刻嚎啕大哭。
臉?
呵呵,要什么臉啊。他就是依仗著自己小孩子的身份,不管不顧地鬧騰,只要能讓歇牧爾丟臉,他的目的就達(dá)到了。
然而,他雖然想得好,對方卻不一定會按照他的劇本來。他睜大水汪汪的眼瞅著歇牧爾,用眼神說著,來教訓(xùn)我訓(xùn)斥我呵斥我——
可是偏偏歇牧爾只是讓仆人擦了擦手臂上被濺上去的墨,然后示意仆人將桌子和地面擦拭干凈,看起來并沒有教訓(xùn)他的打算。
是我的小可憐表情表演得太過了嗎?
伽爾蘭開始深刻地自我反省。
一只修長的手指伸過來,歇牧爾盯著伽爾蘭,敲了敲已經(jīng)被擦干凈的桌面,指尖點著伽爾蘭的那張羊皮紙。
眾人這才注意到,那張羊皮紙同樣也被澆了墨水,一半以上都被染黑了,剩下的半截也斑斑點點都是墨痕,根本不可能再用了。
“要給他換一份嗎?”
一個人詢問道。
歇牧爾看了那小孩一眼,搖了搖頭。
“按照規(guī)定,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p>
連自己的所有物都無法保護的孩子,更不可能在其身上寄托這個國家的未來。所以,歇牧爾一開始就只準(zhǔn)備了對應(yīng)候選者人數(shù)的羊皮紙,沒有備用。
現(xiàn)在,這孩子的紙張被毀,也就等于他失去了這個機會。
雖然選拔的測試不僅僅只有這一項,除了知識測試之外,還有弓騎,格斗、案件判決等等各方面不同的測試,最后再綜合考慮。但是學(xué)識這一項失去資格了,基本就等同于被剔除在候選人之外了。
而且看這孩子柔弱的模樣,恐怕在和人對戰(zhàn)這一項測試、以及后續(xù)某些危險的測試?yán)镆矝]法通過。讓他早點出局,免得在那些有危險的測試中受傷也好。
成功了。
歇牧爾那句話一出,伽爾蘭心里松了口氣。
歇牧爾是他的教導(dǎo)者,所以,他對這個人很熟悉。
這位沙瑪什的祭司,說好聽點是嚴(yán)肅自律,守秩序守規(guī)矩,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稍微偏差都不允許。
但是伽爾蘭知道——那其實就是所謂的強迫癥患者啊!
正是因為對這個人的強迫癥極為了解,伽爾蘭才能猜到,這個人是絕對不會準(zhǔn)備備用的考卷——考卷出問題了,就會被歇牧爾判出局。
所以,他故意裝作不小心弄臟了自己的考卷,讓這門成績徹底廢掉,這樣一來,他就不用費盡心思地想著怎么在各項測驗中給自己弄出一個不出眾的成績了。
而且……
這個而且先放在后面,作為眾人眼中第一個出局的候選者,在其他少年偷偷看過來的或是幸災(zāi)樂禍或是嘲笑的眼神中,伽爾蘭心里無比淡定。
這樣就行了。
他如此想著,但是表面還是要裝一下。所以,他露出一副乖乖的小模樣,用想說又不敢說的神色看著侍從官上前將他的那張染黑的羊皮紙收起來。
然后,他又露出怯生生的小表情,瞅著歇牧爾小聲開了口。
“我可以離開這里嗎?”
小孩弱弱地瞅著歇牧爾問道。
歇牧爾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坐好?!?/p>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走到前面去了。那唇抿得緊緊的,看起來很是不快,眾人都以為他是因為被這小孩冒犯才不快,看那散發(fā)出來的低氣壓,幾乎都是實質(zhì)性了。
難得看到歇牧爾閣下如此生氣啊。
眾人都如此感慨道。
被歇牧爾甩在身后、作為罪魁禍?zhǔn)椎馁柼m低下頭,看上去一副乖巧的模樣。
沒有人看到他低下去的臉上,嘴角微微地上揚,還有桌下那只在愉快地畫圈圈的小腳丫。
眾人都認(rèn)為歇牧爾是因為被他冒犯才這么生氣,唯獨伽爾蘭心知肚明,歇牧爾根本不會在乎他這么一個小孩子的冒犯。
而歇牧爾之所以散發(fā)出那種近乎實質(zhì)性的低氣壓,真正的理由是——
這位祭司大人在以極大的毅力強忍著自己身上被弄臟的衣服。
是的,別人不知道,但是伽爾蘭卻知道。
這位祭司大人,不只是強迫癥,還有強烈的潔癖。
每天早上晚上雷打不動地兩次凈身,洗澡比他還勤。雖然是個面癱平??床怀鍪裁幢砬?,但是經(jīng)常和歇牧爾在一起的伽爾蘭不止一次看到過,只要長袍上不小心沾上一點灰塵,歇牧爾就會忍不住皺一下眉,眼底會有難以忍受的神色一閃而過。
后來伽爾蘭一時好奇,查了下歇牧爾的出生日期。
……很好,果然是處女座。
就算只是沾染上灰塵,歇牧爾都難以忍受,那么現(xiàn)在被自己潑了一身漆黑的墨水,而作為這場考試的主持者,他的強迫癥責(zé)任感又不允許自己提前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