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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牧爾,你違背了效忠赫伊莫斯殿下的誓言,你身為沙瑪什的祭司,卻說出了謊言,你背棄了你的信仰,你還有什么資格說你是侍奉沙瑪什之人——”
身后的那人在說什么,他已聽不見。
他的腦子在這一刻已是一片空白。
少年靜靜地靠在他懷中,像是在沉睡,可是從眼角、唇角滲出的鮮血緩緩地滑過那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蒼白的臉。
那輕如蟬翼的睫毛在風(fēng)中微微顫抖著,像是逝去的最后生命的痕跡。
這一刻,他仿佛連如何呼吸都已經(jīng)遺忘。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隱約感覺到,身體的最深處仿佛有什么在這一刻碎裂開來。
這一刻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是他離開的那個時候,那孩子看著他的目光。
無數(shù)的、可怕的東西從身體深處涌出來,攪動著,仿佛一點點將他整個人都撕裂。
懷中人的身體在一點點地冷下去,連同他的心臟一起……
……
即使背棄信仰,舍棄一切。
我也想守護你。
可是就算舍棄了一切。
我依然沒能守住你。
他閉上眼。
偉大的沙瑪什啊,一切罪孽歸于我。
王子在年幼的時候曾經(jīng)犯下的那個罪,由我來承受。
請將他的靈魂帶入神的國度……
…………
……………………
在那虛空之中,仿佛有一雙眼睛注視著,將那之后發(fā)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雙眼的目光中寫滿了迷惑。
這是在那一世他死去之后發(fā)生的事情?
……歇牧爾沒有拋棄他……他其實一直在守護著他……是嗎?
可是,為什么他會看到這一幕?
迷惑中,他看到赫伊莫斯拔出了腰側(cè)的長劍。
鋒利的刀刃在赫伊莫斯手中舉起。
不。
赫伊莫斯,不可以!
他想要阻止他,他想要攔住他,他竭盡全力地叫喊著,想要那個人停手。
可是這一切都是過去,是過去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
他只能看著,卻什么都阻止不了。
他只能看著赫伊莫斯手中那柄不知飽飲了多少人鮮血的利劍在陽光下閃爍著瘆人的寒光。
住手……住手!
你已經(jīng)殺死我了,放過他!
沒有人能聽見他的聲音,誰都聽不見。
他只能看見歇牧爾抱著他的尸首毫無所覺地怔怔地跪在那里。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赫伊莫斯的手重重落下。
利刃在頃刻間貫穿了歇牧爾的胸口——
赫伊莫斯!?。?/p>
…………
夕陽西下,地平線上紅艷艷的,那是火燒云。即將落入地面的太陽將金紅色的光斜斜地撒落大地,透過窗子照進來。
那紅色的夕陽光,落在靜靜地躺在床上的金發(fā)小孩的臉上。
突如其來,那孩子猛地睜開了眼。
他的手用力地伸向空中,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東西,指尖繃緊到了極點。
他放大的瞳孔劇烈地顫抖著,張著嘴,像是要喘氣,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無法呼吸,也無法發(fā)出一點聲音。
“伽爾蘭?”
有人快步走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緊張地喊著他的名字。
伽爾蘭轉(zhuǎn)過頭。
下一秒,他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映入眼中的那張熟悉的臉讓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已無法思考。
赫伊莫斯!
他的腦中只剩下這一個名字。
那幾乎是身體的一種本能,他手肘一撐,側(cè)身坐起,伸手摸向赫伊莫斯的腰間,一把拔出了那柄系在對方腰帶上的匕首。
將匕首拔出鞘,他死死地盯著赫伊莫斯,將匕首狠狠地向赫伊莫斯刺去——
鏗的一聲脆響。
匕首刺在了金屬手環(huán)上,發(fā)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幾乎是在伽爾蘭抬手將匕首刺過去的那一瞬間,赫伊莫斯就抬起了手,用手腕上的金屬護腕擋住了刺過來的劍尖。
下一秒,他反手一把抓住伽爾蘭攥著匕首的右手手腕。
只是稍一用力,劇烈的痛楚就讓伽爾蘭松開了手。
匕首掉下來,被赫伊莫斯另一只手接住。
赫伊莫斯扣緊伽爾蘭的右手手腕,將他整個人向后重重地按倒在床上。
伽爾蘭的后背撞在床上在房間里發(fā)出砰地一聲巨響。
而就在他被赫伊莫斯壓倒在床上的同一瞬間,被赫伊莫斯奪回去的匕首那雪白的刀刃已經(jīng)抵在了他的喉嚨之上。
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割破他的喉嚨。
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瞬間。
從伽爾蘭拔劍刺向赫伊莫斯開始,到赫伊莫斯將其反壓在床上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嚨為止。
這一系列動作都發(fā)生在不過兩秒之中。
一切都是赫伊莫斯身體本能的應(yīng)敵反應(yīng),等兩秒之后,他反應(yīng)過來,看著眼前的情景,也是一怔,一臉錯愕。
“伽爾蘭?……你剛才是做噩夢了?”
他疑惑地問道。
被他壓在床上的小孩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他,一開始是茫然,像是還未從夢中回過神來,目光都是渙散的。
等那目光清醒過來之后,看著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突然眼睛一眨,一連串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那突如其來的眼淚瞬間就讓赫伊莫斯手忙腳亂了起來。
他慌張地收回抵在伽爾蘭脖子上的匕首,也松開了扣著對方的手。
“這是身體訓(xùn)練后形成的戰(zhàn)斗反應(yīng),我沒想對你動手,可是身體反應(yīng)太快了我控制不住……”
伽爾蘭沒有回答。
他睜著眼,那雙大大的金色眼眸被霧水浸透了,眼淚從眼角掉下來,掉得一塌糊涂。
他緊緊地咬著下唇,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可是他看著赫伊莫斯的眼中的淚水卻一直在簌簌地掉下來,掉得厲害。
雖然不說話,不吭聲,可是那眼神不知為何讓人看著就心疼。
“別怕,伽爾蘭?!?/p>
被噩夢嚇到了嗎?
還是被剛才抵在喉嚨上的匕首嚇到了?
赫伊莫斯想。
“別害怕,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
他輕聲說,手輕柔地撫摸過伽爾蘭的額頭。
他說:“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傷害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