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樓黑沉沉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鹿行吟開著手機屏幕當(dāng)手電筒,勉強照著路,走了幾層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找反了方向。
這里的樓層設(shè)置都是鏡像,中間還有廊橋鏈接了一部分行政辦公樓,非常復(fù)雜,鹿行吟繞了半天沒找到白天的考場,卻在反方向看見有一個教室亮著燈。
他下意識地摁熄滅手機并將其藏好,往前走去。
然而他剛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那間教室的燈卻突然熄滅了,前方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什么嗡嗡的東西靠近了他——隨后,鹿行吟感覺自己的腳面被什么硬硬的東西撞了一下,那東西緊跟著像掃地機器人一樣,又躲開了。
手電筒燈光亮起,一道帶著磁性的低音懶散地問:“誰?”
燈光往他面前晃,鹿行吟終于看清楚了,面前的是一個會動的亂七八糟的線路和金屬板。
緊跟著,溫?zé)岬暮粑鼫愡^來。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眼。
漂亮的少年人幾乎貼面站在他面前,將他逼在墻邊,仿佛注視獵物的野獸,桃花眼的水光在黑暗里卻顯得更加明顯。
“是你?”
顧放為像是有些驚訝,他放松了手上的力氣,但仍然沒有松開他:“你在這里干什么?”
鹿行吟說:“拿外套和校牌。白天考試落在這里了。”
他垂眼瞥地上那團會動的線路。
空曠的樓道里回蕩著兩人的呼吸聲,手電筒燈光中彌漫著輕小的灰塵。
“最簡單的避障機器人,沒有單片機的那種,成本五十,最貴的是電機和PVC線槽。”顧放為注視著他,眼底很亮,給人鋒利涼薄的印象,語氣中聽不出什么。
鹿行吟抬起眼睛看他,嘴唇動了動,什么都沒說。
他只是安靜、乖巧地接受著他的注視,就像第一天在校長辦公室時那樣。
“小計算器?!?/p>
顧放為突然笑了,微熱的呼吸又湊近了,“你在緊張什么?”
鹿行吟感到他微熱的指尖拂向自己的發(fā)端,輕輕地、溫柔地掠過了,那是近乎于縱容的輕重?!皠e告訴別人我的大本營在這里,乖乖的?!?/p>
這壓低的、像是認(rèn)真又像是玩笑的聲音滾燙炸在耳邊,浸透了熱度,連整個人都要慢慢燒起來。
鹿行吟輕輕問:“你創(chuàng)業(yè),在做機器人嗎?”
“機器人有什么好做的?!鳖櫡艦猷托σ宦?,“那么多人前赴后繼地做,我不做?!?/p>
“哦?!甭剐幸鞑徽f話了。
顧放為拿起手電筒,另一只手順勢就攬過他的肩膀,“走,我?guī)阏彝馓??!?/p>
顧放為顯然對整個科技樓的構(gòu)成了如指掌,很快就把他帶到了考場上。鹿行吟找了一會兒,沒找到。
現(xiàn)在沒有,一會兒27班就還是要扣分了。
鹿行吟想著這件事,沒有出聲。
“后面監(jiān)考老師收起來了吧,你回頭去失物招領(lǐng)處找找。”顧放為說,“我們回班?!?/p>
回教室是五分鐘的走路距離。
雨又大了起來,顧放為沒帶傘,理直氣壯地蹭他的用。
兩人一把傘,鹿行吟比顧放為矮半個頭,他撐著傘,傘面總是貼上顧放為的頭頂。
最后顧放為受不了,一把拿過傘,笑得依然無比欠揍:“快長高,小計算器,長高了好撐傘?!?/p>
鹿行吟輕輕說:“我不矮的?!?/p>
他看著路面,說:“我送你回教學(xué)樓,你可以幫我請個假嗎?我回宿舍復(fù)習(xí)。”
這句話安安靜靜,乖得不行,不像其他人一樣會大罵不要臉,只是很認(rèn)真地替自己解釋一下——他在同齡男生中的確不矮,是顧放為個字太高。
顧放為笑:“好,不矮。對不起啊,外套賠給你?!?/p>
鹿行吟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時,顧放為就順手脫了外套給他披上。
帶著體溫的外套貼上他的脊背,熱氣轟然散開。修長的手指伸過來,為他正了正校牌——就是顧放為的高二校牌,沒有被拍賣出去的那一個。
“沒必要怕扣分躲教室,用我的校牌,只要顏色對得上高二的,教導(dǎo)處的人不會仔細(xì)看。”顧放為又笑,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話,卻正中他的想法,“他們不敢扣我的分,你穿著?!?/p>
兩人上樓時,晚自習(xí)剛下。
27班熱熱鬧鬧的,班上排名前幾名的學(xué)生都一窩蜂地往外沖:“數(shù)學(xué)出分了!老宋在登記分?jǐn)?shù)了,快去!”
陳圓圓瞥到鹿行吟回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著他就要跑:“快去快去,小學(xué)霸看看你多少分!”
隨后他才看見鹿行吟身上顯得有些大的校服,以及慢悠悠跟上來的顧放為:“哎喲?;?!稀客稀客,一起去嗎?”
他說這句話也就是插科打諢,顧放為考試都不考,要他關(guān)心分?jǐn)?shù),無異于要太陽從西邊出來。
但是所有人都沒料到的是,顧放為隨口說:“好啊,一起去,我也好多天沒看到老宋了?!?/p>
他順手又摸了摸鹿行吟的頭,仿佛覺得他帶著藥香的、干凈松軟的頭發(fā)格外好摸似的,“再看看我的小計算器考得如何,我一個月的早飯全靠他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