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的仍是方言，而那方言卻又與現(xiàn)在仍在使用的任何一種不同，比起方言更像是古語，有種神秘而動人的韻味。除了語言，這一句短短的歌，最出色的還是那道聲音。

那一道汨汨清泉般流淌開的少年音色，并不顯得女氣，很特殊悅耳的音色，但凡清清楚楚地聽過一遍后就不可能再錯認(rèn)。和方懷這個人一樣，干凈又特殊，讓人感到舒服的同時又不會顯得世俗，讓人想要一聽再聽的聲音。

方懷手中托著幾只鳥兒，一雙透亮的眸子看著林睿的方向。他唱這句時有意提高了聲音，以確保那兩只鳥兒能聽到。

助理臉色都白了。

林睿渾身僵硬。

彈幕安靜了一瞬，忽然炸了！

【我有一個想法……】

【我怎么覺得……】

【我也……】

【懵逼樹上懵逼果，懵逼樹下懵逼的我?！?/p>

【我靠，這才是正主吧？！林睿哪來的臉說人家碰瓷他？？？】

【等等，那兩只鳥……】

剛剛還病懨懨的麻雀和畫眉，在聽見歌聲后，忽然整只鳥都不一樣了。渾濁的眼珠子浮現(xiàn)出一些亮色，它們揮了揮沉重的翅膀，轉(zhuǎn)向歌聲傳來的方向，奮力飛了起來！

“等等！”

林睿下意識要控制住兩只鳥，腳步一動，鏡頭歪了歪，竟然就剛好讓不遠(yuǎn)處的少年入了鏡。

——方懷頭頂還帶了個黃色的安全帽，帽子有些大，更襯得那張臉巴掌一般小，鼻尖蹭著點(diǎn)灰，明顯是工地工人的打扮。但即使這么一副有些減分的打扮，硬生生被顏值和身材拉扯出了雜志封面照的水準(zhǔn)。

只見灰撲撲的天幕下，少年微翹的發(fā)梢從安全帽下探出來，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子如汨汨清泉，澄澈透亮地映著天光，鼻尖沾著灰塵、吹了風(fēng)泛著些可愛的淺紅，漿果色的唇形狀優(yōu)美，幾分無辜又幾分不馴。

他下頜墜著一滴汗珠，順著白皙的脖頸和鎖骨一路向下。高挑瘦削的身材，俊秀中透著些獨(dú)特的少年感。

方懷掌心捧著幾只鳥兒，肩上還停著一只，那幾只鳥兒的神情都十分依戀放松，與方才跟林睿相處時的僵硬完全不同。

漿果色的唇一張一合，仍在輕聲唱著歌。

方懷張開雙手。很快，麻雀和畫眉磕磕絆絆地飛到他掌心里，倦鳥歸巢一般，閉上眼睛安穩(wěn)地躺下了。

而直播間里，由于這驟然變故，密密麻麻的彈幕閃過，幾乎看不清了。

【我去……】

【這臉，我窒息了?！?/p>

【真的是素人嗎？搬磚嗎？！好看的有點(diǎn)不講道理了吧？！神仙下凡？？？】

【我好像戀愛了?！?/p>

【我跟小哥哥已經(jīng)原地結(jié)婚了，不接受反駁。】

【同框林睿完全被艷壓了好嗎？照妖鏡啊這是！】

【我不能呼吸了。如果這不是視頻，我會懷疑這人是假的？？？我是美術(shù)生，天生對人體結(jié)構(gòu)比較敏感，這個小哥哥的臉……講道理，不僅僅是好看，很逆天的水準(zhǔn)?！?/p>

【我想把林睿遮掉……看完小哥哥，再看他的臉，太tm辣眼睛了。】

【我想聽小哥哥唱歌！】

【理智分析一下，你們看那鳥的反應(yīng)……剛剛還病懨懨的，現(xiàn)在立刻好了，精神百倍了？！】

【林睿才是冒牌貨好吧？不僅是冒牌貨，還tm是個劣質(zhì)仿品啊。他哪來的膽子說別人碰瓷他？笑死我了?！?/p>

而此時，林睿抖著手，臉色已經(jīng)黑成了鍋底。

——他又怎么想得到，這么多巧合湊在一起！不僅剛好直播的地點(diǎn)撞上人家正主在附近，那人還剛好在唱歌，完全被直播的鏡頭拍進(jìn)去了。

而且……而且，觀看人數(shù)怎么會這么多？！

林?？匆娪疑辖怯^眾那里顯示的‘20萬’，嚇得手機(jī)差點(diǎn)要掉了。他剛剛唱歌時不是才六萬人嗎？！怎么翻了一倍還有多。好像就是從那個少年開始入鏡后，人數(shù)開始爆炸式增長的。

林睿抖著手想退出直播，但人太多，頁面卡住了。不僅如此，林睿想要移開鏡頭、別再讓那個漂亮到不像真人的人和自己同框，卻已走到了工地邊緣，周圍兩邊完全無處可走！

于是，整整二十萬人，眼睜睜看著林睿和方懷同框。兩人雖然穿的很像，而林睿穿的甚至還比方懷好些，畢竟方懷是剛剛搬完磚的——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兩個人的顏值幾乎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

林睿的確比普通人好看，但被后面那個少年一比，立刻照妖鏡一樣顯了原形。更別說兩人的聲音……

眾人看著此時擺在眼前的事實(shí)，又聯(lián)想起不久前林睿對‘模仿者’各種明里暗里的嘲諷，都多多少少地回過味兒來。

彈幕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一一閃過。

【我去，林睿真的是明星嗎？這么一對比，皮膚好差，眼睛好小，鼻子還有點(diǎn)歪……反正就是奇奇怪怪的！】

【看著后面的小哥哥，我大腦已經(jīng)完全空白了?！?/p>

【愛情就像一陣龍卷風(fēng)，我想小哥哥原地娶我QAQ】

【這個干凈的少年音，聽得我耳朵都酥掉了！我依稀記得，林睿以前通稿還吹自己是‘獨(dú)一無二少年聲線’，233333】

【某位糊逼臉好大?。倓傔€暗示對方?jīng)]天賦、聲音難聽、即使唱同一首歌也比不上他林睿唱的……現(xiàn)在聽聽，誰才是沒天賦的那一位一目了然了科科。】

【我是路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一直被林睿當(dāng)槍使了。實(shí)名嘔吐！其實(shí)，昨天那個‘賣藝視頻’里的人就是小哥哥吧？林睿從一開始就只是碰瓷撿漏吧？！】

【還有林睿的‘超能力’，像個笑話一樣好不好？那些鳥兒也不聽使喚，樣子也病懨懨的。而且昨天‘賣藝視頻’里，小哥哥除了鳥，周圍的所有動物都有反應(yīng)的哦，什么哈士奇貓咪松鼠……剛剛林睿表演的時候，周圍的野貓完全無動于衷好嘛。】

【所以，林睿沒有超能力，是怎么驅(qū)動那些鳥的？】

林睿退又退不出直播，此時已經(jīng)完全慌了。他面色越來越難看，一股濃濃的后悔與憤怒嫉妒涌上來。

后悔是后悔自己不該聽信算命的、不該在這里直播，也后悔自己沒有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否則，自己既有公關(guān)團(tuán)隊(duì)，又有直播這么一個實(shí)錘，本來可以借著這次事件大火一把，從此青云直上……

憤怒則是憤怒助理攔不住人，憤怒這個少年的‘搗亂’，為什么他偏偏要走上來唱歌？！除此之外，他看見少年那張臉、聽見他的聲音，又看見網(wǎng)友的彈幕，嫉妒的面龐都微微扭曲了。

林睿從沒有為自己一開始的撒謊、賊喊捉賊后悔。

在他看來，那個無名少年就是個鄉(xiāng)下來的，上了熱搜也沒用，還不如把這個熱度給自己。在這種想法之下，不知不覺間，林睿早已經(jīng)把那些超能力、好聽的嗓音、路人的贊譽(yù)理直氣壯地全部看成自己的東西。

他看著那些彈幕，實(shí)在忍無可忍了。好不容易，卡住的頁面緩緩反應(yīng)過來，林睿果斷退出直播——當(dāng)然，這只是他以為的。實(shí)際上，他按到的不是退出直播，而是鎖屏鍵，直播仍在繼續(xù)，甚至攝像頭和麥克風(fēng)仍在忠實(shí)地記錄。

以為自己關(guān)閉了直播，林睿原本還收斂的表情，立刻更加兇神惡煞起來。他完全肆無忌憚了，轉(zhuǎn)過身看著那個少年：

“你他媽是誰??？我可以讓你吃官司，你知道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看著方懷，面色黑如鍋底，心情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就這么個人，哪里好了？不過是個鄉(xiāng)下來的，長得好看了點(diǎn)而已，一點(diǎn)基本禮貌都不懂，沒眼色……

【好大臉，真的好大臉。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生氣了，開始圍觀活體奇葩?！?/p>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好了不起哦233333333】

【dbq，@林睿粉，你家不是一直小可愛奶油蛋糕人設(shè)嗎？請過來圍觀這個滿口臟話的潑婦hhhhhh】

【人設(shè)崩遼。林睿怎么會這么說話？……他不知道直播還開著？】

【瑪?shù)拢蚁肼犘「绺绯瑁。?！林睿能不能別瞎比比妨礙我聽小哥哥的聲音了啊?。?！】

方懷唱完最后一句，掌心中兩只鳥兒的狀態(tài)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zhuǎn)起來。

他這才抬了抬頭，看向林睿。

淺琥珀色的眸子，清洌洌的，干凈而明澈的模樣，把林睿扭曲的面龐倒映在內(nèi)。

那眼神，怎么說呢……

少年明明什么也沒有做，就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你，卻像是把人一眼看透了一樣，連內(nèi)心里最骯臟的角落都被刨出來晾曬在太陽下，無所遁形。

“這么看著我干什么？”林睿后背一寒，內(nèi)心的怒火卻更盛，“你沒有家教嗎？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玩意兒，你媽沒有教你怎么做人嗎？！”

“我沒有媽媽?！狈綉颜J(rèn)真地說。

他的聲音干干凈凈，不緊不慢，汨汨清泉一般地流淌。

【小哥哥是孤兒嗎？】

【看樣子經(jīng)濟(jì)狀況很不好呀……心疼?！?/p>

“你……！”林睿內(nèi)心荒謬，又急又怒，“那又怎么樣？你不過是個……”

方懷動了動鼻尖，眉頭微蹙起來。

“你手心里有什么？”方懷忽然問。

林睿渾身一僵，很快反應(yīng)過來：“關(guān)你什么事？”

他掌心里，貼著可以強(qiáng)行驅(qū)使動物的違禁藥劑。但這顯然是錯誤乃至違法的，即使他以為自己關(guān)掉了直播，也不敢隨便亂說。

【手心……】

【等等，我剛剛就在想，如果林睿沒有超能力，他是怎么驅(qū)使鳥兒的？！】

【嗯？？？】

“我警告你，別多管閑事，”林睿咬牙切齒道，“這些鳥我是可花了錢的，老子要怎么樣，哪怕是一個個殺掉——”

聽到此處，方懷唇角微抿，淺琥珀色的眸子沉了下來。

他一直都是那副樣子，從未有過很強(qiáng)烈的情緒波動，此時卻讓人真真切切感覺到，他生氣了。

不遠(yuǎn)處，鏡頭之外，鳥籠里忽然傳來黑卷尾的哀鳴。

這一聲哀鳴如石子入水，忽然激起千層浪。仍在鳥籠里的五六只鳥兒開始激烈地撞擊籠子，而停在方懷掌心的、肩上的鳥兒也揚(yáng)起脖子長唳！

林睿和助理一時都方寸大亂了，他們?nèi)f萬沒想到，早就被藥物控制住的鳥竟然能爆發(fā)出這么巨大的力量。

一直鳥撞破了籠子，很快，兩只、三只……

它們奮力扇起翅膀，飛向方懷。

那個場景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壯觀的。方懷張開手，接住一只只鳥兒，透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向林睿，林睿竟覺得后背一陣涼。

而在看直播的人看到這陣場景，忽然意識到什么。

【花了錢？！花了錢就可以隨便殺是嗎？！某糊逼的價值觀令人作嘔。】

【這鳥的反應(yīng)……我靠，林睿虐待動物實(shí)錘了?！?/p>

【剛剛那只鳥叫起來的時候，我有點(diǎn)想哭?！?/p>

【+1】

【林睿這種人是要遭天譴的吧】

掌心的麻雀忽然仰著頭，啾啾鳴叫起來，群鳥一片響應(yīng)。

方懷側(cè)耳聽了半晌，看向林睿，眼神微涼。

漿果色的唇微翹了一下，很快又展平，少年的鼻尖仍有點(diǎn)泛紅，透亮的眸子望著林睿，道：

“它們說你剛剛欺負(fù)了它們，請你準(zhǔn)備一下。”

【小哥哥真的有超能力嗎？他能聽懂麻雀的話？】

【心疼小哥哥，心疼小鳥……】

【你們竟然還能思考嗎？我已經(jīng)沉浸在小哥哥的顏里無法自拔了……】

林睿一腔怒火正無處發(fā)泄，有些不可思議地問：“準(zhǔn)備什么？！”

方懷說：“準(zhǔn)備……”

這話沒說完，方懷掌心的麻雀忽然奮力飛起！

剛剛還被林睿乖乖驅(qū)使的鳥兒，飛到林睿面前，就在林睿一頭霧水之際，麻雀先是用翅膀扇了他一巴掌，又用尖利的喙狠狠地啄了一下林睿的鼻子！

林睿的鼻子整過，此時肉眼可見地歪了歪，兩管鼻血流下來……

然后是黑卷尾、畫眉、山雀——所有的鳥兒一窩蜂涌上去，用翅膀扇了林睿的巴掌！

彈幕安靜了一瞬。

下一秒，所有彈幕同時爆炸，全國將近二十萬在看直播的人，頓時全都樂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