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文問：“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謹遵教主吩咐，已將左護法的手下收攏起來。只是有些人頗為頑固，不肯歸順教主?！?/p>

“不錯?！标懶尬膿袅藫粽疲?，“天絕教也只剩下這么些人了，愿意歸順于我的，日后自然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至于不愿意的……”

他眸光一凜，手中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他們既然一心效忠左護法，那便讓他們相從于地下，到地府繼續(xù)盡忠吧?！?/p>

他語氣淡淡，殺伐決斷，盡在這談笑之間。

那黑衣人也無異議，立刻道：“屬下遵命?！?/p>

他頓了一下，隨后又說：“天絕教剛覆滅不久，教主就另立新教，若被那些正道人士知道，屬下恐怕……我教會成為眾矢之的……”

“那就韜光養(yǎng)晦，別讓人知道不就好了？”他剛下完黑棋，馬上又換執(zhí)白棋，慢慢轉(zhuǎn)動手中棋子，“這世道就如棋局一般，有黑即有白，有陰即有陽，沒有了天絕教，自然還會有天魔教、天滅教，所謂除魔衛(wèi)道，永遠也是除之不盡的。既然如此，何不由我將這股勢力握在手中？”

他說著，白子落下，登時又扭轉(zhuǎn)了棋盤上的局面。

那黑衣人道：“教主英明！”

陸修文僅是一笑，擺了擺手道：“你且退下罷。以后若無要緊事，不必過來找我了。”

“是?！蹦呛谝氯藨?yīng)了一聲，身形往后一閃，很快消失在了林子里。

春風(fēng)吹得人微微沉醉。

林中寂靜無聲，與平日并無不同。

陸修文面含微笑，低頭注視棋盤，繼續(xù)下那一盤未曾下完的棋，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日頭漸漸偏西，陸修文有些困倦，不知不覺間，竟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等他醒來時，已是暮色四合了。他揉了揉酸澀的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披著件衣裳。他見那是段凌出門時穿的衣服，不禁心中一喜，起身叫道：“師弟？”

林中空無一人。

陸修文沿著小路走回去，果然見屋外炊煙裊裊，茫茫暮色中，段凌挽起兩只袖子，已經(jīng)在生火做飯了。陸修文上前道：“師弟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見你在林中睡得正熟，就沒有吵醒你?！倍瘟杵乘谎郏?，“你夜里沒有好好休息嗎？怎么趴在桌上也能睡著？”

陸修文道：“師弟不在，我自然是孤枕難眠?！?/p>

段凌早習(xí)慣了他的胡言亂語，只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陸修文也不介意，披著段凌那件衣服，在旁邊看他做飯。

段凌的手藝甚好，這原是在魔教時練出來的，他自己厭惡得很，后來因著陸修文愛吃，他忙活起來倒是甘之如飴了。

陸修文在一旁問道：“林盟主那件事可辦成了？”

“當(dāng)然。那兩大門派之間本就沒有深仇大恨，只不過是一點小誤會罷了，我兩邊說和一番，這誤會也就解開了?！?/p>

“只是辛苦師弟四處奔波了?！?/p>

“也是還林盟主一個人情，以后可不必理了?！?/p>

陸修文心想，只怕那林盟主甚是器重你，將來要你坐武林盟主的位子。他嘴上卻并不說出來，只道：“我估摸著桃花這幾日就要開了，還當(dāng)你趕不回來了?！?/p>

段凌深深望他一眼，道：“我答應(yīng)了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p>

陸修文見他鞋上染著塵土，知道他定是日夜兼程趕回來，心中甚是歡喜。

兩人多日未見，自是各自思念，晚上吃過飯后，便照例在床上滾作了一團。且是熱情如火，比往日更添旖旎之情。

云收雨散之后，陸修文枕在段凌肩上，半闔著眼睛道：“師弟，等過幾日桃花開了，我們一道去林中賞花。”

段凌握著他手道：“好?！?/p>

床頭的窗子未關(guān)，到半夜時，微風(fēng)送來一陣似有若無的香氣。

第二天天還沒亮，段凌就醒了。

他這些日子一直比陸修文醒得早。醒來后卻并不起身，只支著頭靠在床邊，凝神細看陸修文的睡顏。他等著天漸漸亮起來，等著第一縷微光從窗外照進來，等著陸修文睜開眼睛，迷糊地喊他師弟。

這是他一天中最歡喜的時刻。

但這日卻是不同的。

天色剛亮，段凌就翻身下了床，輕手輕腳的穿上衣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有一條小路通往桃林，段凌沿著這條路走過去，在林子深處尋到了一株桃樹。這株樹上長滿了小巧玲瓏的花苞，而最頂上的那一枝，已經(jīng)開出了艷麗無雙的花。

這是開得最早的一枝桃花。

段凌站在樹底下，靜靜欣賞了一會兒，像是欣賞一幅絕世的畫。然后他足尖一踏，飛身躍上枝頭，將這剛剛綻放的、仍帶著清晨露珠的桃花折了下來。

他拿在手中瞧了瞧，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仍從原路走了回去。

清晨的陽光已照進屋里，而陸修文還未醒過來。

段凌走到床邊，眼睛望著陸修文，像親吻情人的雙唇一般，溫柔無比地吻了吻枝頭的桃花。然后他俯下身，輕輕將那枝條放在陸修文枕邊。

人面桃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