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腳步聲不輕不重,踏在地上,震得落葉沙沙作響。段凌一聽就知道,來的必定是個高手。而這等高手竟然夜半下毒,那定是個心性狠毒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段凌方才吸了不少追魂香,一身內(nèi)力已蕩然無存了,他暗自計算時辰,在天亮前是無法恢復(fù)武功了,所以逃是肯定來不及的,只能……
段凌念頭一轉(zhuǎn),對另外兩個人道:“你們快下馬車?!?/p>
柳逸也中了毒,連滾帶爬的跳了下來。陸修文倒是行動如常,他本身沒有內(nèi)力,反而不受追魂香的影響。
腳步聲越來越近。
段凌當(dāng)機立斷,叫道:“柳兄弟。”
“是?!?/p>
“帶你陸大哥去魏前輩家避一避。記著,悄悄地走過去,路上一點聲音也別出,明白嗎?”
柳逸握著劍道:“明白?!?/p>
隨即又問:“段大哥你呢?”
段凌強提一口氣,翻身上了馬背,道:“還好來的只有一個人,我想辦法引開他?!?/p>
柳逸也是經(jīng)過生死的,知道其中兇險,道:“段大哥,你……小心?!?/p>
陸修文這時也不避嫌了,叫了聲“師弟”,道:“別忘了你答應(yīng)過,要陪我游歷山河的?!?/p>
段凌深深望他一眼,說:“等我回來?!?/p>
說罷舉起劍來,在馬臀上狠狠扎了一下,那馬吃痛不過,長長嘶鳴一聲,撒開蹄子朝前跑去。
陸修文跟柳逸趁機躲在了一旁的草叢中。兩人屏息凝神,誰也沒有出聲,過得片刻,果然見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快步追趕段凌的馬車。夜色中瞧不清那人的相貌,但他的一身輕功卻是登峰造極,輕輕幾個起落,就已不見蹤影了。
段凌若被他追上,自然是九死一生。
陸修文心中明白,卻只捏了捏拳頭,朝柳逸使個眼色。柳逸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從草叢里站起來,兩人相互攙扶著,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魏神醫(yī)住在村子的最東面。
這條路他們傍晚才走過,這時再走起來,卻顯得特別漫長。柳逸緊記著段凌的吩咐,連一句話也不敢說,到了魏神醫(yī)家門口,才伸手敲響緊閉的大門。
“咚咚咚”的敲門聲在半夜里格外清晰。
柳逸敲得手心都出汗了,只怕那魔教的人突然折返回來,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仿佛過來一輩子那樣漫長,面前的那扇門才終于開了,露出魏神醫(yī)那毫無表情的面孔。他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醒來,身上只披著一件外衫,不耐煩地問:“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門?是死人了嗎?”
“魏前輩,咱們遇上魔教的人了,若不來找您相救,可真要死人了。”
“魔教?是天絕教嗎?你們怎么招惹上那伙人的?”魏神醫(yī)一邊問,一邊側(cè)了側(cè)身,讓柳逸他們進了屋。
柳逸毒性發(fā)作,身上早沒力氣了,一進去就軟倒在地上。
魏神醫(yī)抓過他的手來把了把脈,眼神一動,說:“追魂香?這可是天絕教的寶貝,煉制殊為不易,怎么用在你們幾個身上了?”
一副嫌對方暴殄天物的樣子。
柳逸有求于他,便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魏神醫(yī)聽后嗤笑一聲,道:“如此說來,你們前幾日就遇上了天絕教的人,還殺了一人,傷了四人?”
“不錯。”
“呵,年輕人就是見識短淺,你們跟天絕教結(jié)下這么大的梁子,怎么還敢大搖大擺的來求醫(yī)?是怕人家找不著你們報仇嗎?”
“那怎么辦?我段大哥還在外頭呢?!?/p>
魏神醫(yī)兩手一攤,道:“我只懂醫(yī)術(shù),不懂武功,這地方可以借你們避避風(fēng)頭,其他的卻幫不上忙了?!?/p>
僅是如此,也已擔(dān)了極大的風(fēng)險。
柳逸連忙謝過,回頭一看,卻見陸修文一言不發(fā)的立在門口,正側(cè)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陸大哥,你說段大哥會不會……”
“不會?!标懶尬暮V定道,“師弟答應(yīng)我的事,從來沒有食言過?!?/p>
他聲音不大,卻令人不由自主地覺得信服。
柳逸松了口氣,問魏神醫(yī)道:“前輩你既是神醫(yī),可會解追魂香的毒?”
“這毒三個時辰后自然就解了,何須解藥?”
“三個時辰……至少要等到天亮,萬一魔教的人折了回來,不只是我們,連魏前輩你也會受牽連。”
“所以我才不肯再治病救人,這江湖上的恩怨太多,一不小心就惹上麻煩,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嘴上雖這么說,卻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道,“這石桌下有間密室,轉(zhuǎn)動桌上的棋盤就可打開,原本是為了防備我那對頭的,想不到先給你們用上了?!?/p>
這棋盤原是固定在石桌上的,底部卻可轉(zhuǎn)動,柳逸走過去轉(zhuǎn)了轉(zhuǎn),只聽“哢哢”幾聲,他腳下的石磚緩緩移動,果然現(xiàn)出一條縫隙來。
這等機關(guān),普通人自是料不到的,難怪被魏神醫(yī)當(dāng)做保命的法子。
柳逸正想將機關(guān)完全打開,卻聽外面響起一陣得得的馬蹄聲。他忙又把棋盤轉(zhuǎn)了回去,喜道:“陸大哥,可是段大哥回來了?”
陸修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沉吟不語。
段凌是架著馬車離開的,而那魔教的人是施展輕功追上去的,現(xiàn)在騎馬回來的……會是段凌么?
院子里寂靜無聲。
只聽得見那馬蹄聲在村里來來回回,像是在尋找什么人。過了許久,才漸漸停下來,換成了一陣笑聲。
那笑聲似男似女,妖異非常,聽得人頭皮發(fā)麻。雖然離得甚遠,但因笑的人內(nèi)力深厚,每一聲都像是近在耳邊一般。
接著那人開口,一字一字道:“陸修文,不必再躲了,我知道你就在這里?!?/p>
陸修文乍然聽見自己的名字,自是吃了一驚,但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仍舊沒有出聲。
柳逸有些緊張地瞧著他。
陸修文搖了搖頭,示意他莫要中計。
對方應(yīng)當(dāng)并未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方才說那兩句話,只是為了騙他出來。
果然沒隔多久,那人的聲音又響起來:“本來左護法派我來殺那個姓段的小子,我是不大愿意的,不過一聽說你也跟在他身邊,我可坐不住啦。咱們許久不見,難道不該敘敘舊么?”
說到最后一個字時,語調(diào)微微上揚,十足勾人。
柳逸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臉上現(xiàn)出疑惑的神情,似是奇怪陸修文為何跟魔教的人相熟。
陸修文聽了這兩句話,已猜到那人的身份了。對方非但是個熟人,而且還同他有仇。他說是來殺段凌的,那么……
陸修文閉了閉眼睛,不讓自己深想下去,聽那人繼續(xù)道:“陸修文,你的能耐不是大得很嗎?從前仗著教主寵愛,在教內(nèi)橫行無忌,誰也不放在眼里,怎么如今倒做了縮頭烏龜?”
他這樣一番叫嚷,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都已驚醒了,漸漸有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響。
“好呀,你既然不肯出來,那我只好自己去找你啦。好在這里也沒多少人,我一家一家的找過去,見一個殺一個,等全部的人都死光了,總能找到你了?!?/p>
他手段如此狠毒,聽得柳逸冷汗直冒。
陸修文卻沉得住氣,甚至還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那人等了許久也不見他上當(dāng),便道:“我差點忘了,陸修文心狠手辣,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性命,我再殺多少人也沒有用。不過有一個人,你卻不會放著不管,對不對?”
陸修文的心一沉,臉色霎時變了。
“唉,我方才追著馬車一路往西,沒多久就追上了,那姓段的小子中了毒,一點功夫也使不出來,我提起劍來那么一斬……嘻嘻……”那人又是一陣大笑,直令人毛骨悚然,“你猜他死了沒有?”
陸修文咬了咬牙,覺得喉嚨里泛起點腥甜的血味。
“我原本是要殺他的,不過想到你向來護著他,將他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就留了他一條命,只斬下了他一只胳膊。不過我雖不殺他,卻可以慢慢折磨他?!?/p>
話落,馬蹄聲又繞著村子跑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