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小遠,你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別憋在心里?!弊T??底吩谒磉叄瑫r不時側(cè)身看他臉色。
遙遠深吸一口氣,他的心里翻江倒海,只想大喊幾聲,或是找點什么來發(fā)泄一通,譚??祬s很焦急,他生怕遙遠作出什么異常舉動來。走著走著譚??缔D(zhuǎn)過身,在遙遠面前倒退著做,說:“小遠,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遙遠說難過倒不是太難過,這種事情早在他心里翻來覆去地想了無數(shù)次,雖然自己無法接受,卻也早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吹疆敃r那一幕的短短片刻,比起傷心而言更多的是震驚。
趙國剛什么也沒對自己提過,這么說來,手機號碼肯定也是那女人的了。
遙遠現(xiàn)在的情緒只有震驚與憤怒,將無法改變現(xiàn)狀產(chǎn)生的煩惱轉(zhuǎn)移到對自己父親的仇恨上。趙國剛一定是每天瞞著自己,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回家也不能通電話,兩人躲躲閃閃的,生怕他發(fā)火,于是連自己兒子都瞞著,這算什么?!
這算什么?。?/p>
“我就這么讓人討厭么?”遙遠說。
“小遠……”譚??嫡胝覀€理由讓他安心,聽到這話不由得一怔。
遙遠道:“我是不是讓人覺得很煩?!很不講道理?”
“怎么會?”譚??嫡f:“怎么突然這么說?”
遙遠搖了搖頭,譚睿康道:“你很好,小遠。別胡思亂想,說不定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p>
“他背叛了我媽!”遙遠眼里全是淚水,朝著譚??荡蠼械溃骸八麑Σ黄鹞覌專∥覌尠阉械腻X拿出來給他創(chuàng)業(yè)!和他一起來這里拼搏!他的公司!他的錢!他的家!沒有我媽的支持!他就什么都不是!!”
譚??奠o了,嘆了口氣道:“小遠,你不懂,別管了,這不是你能管的。”
“你才不懂!”遙遠失去理智般地吼道:“你懂不懂什么叫一輩子!你懂不懂什么叫從一而終!你才是不懂的那個!”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遙遠擦了把眼淚,神情恍惚地在街上走,他曾經(jīng)很喜歡這首江城子,初中讀到時幾乎驚為天人,既感嘆天人永隔的無奈,又為蘇軾的情感所深深打動。他一直覺得趙國剛對自己母親的情感就像蘇軾悼念亡妻一樣。也相信趙國剛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個世界上不會有誰比他去世的母親更好。
張震的女朋友和另外一個女生等在蓮花山公園門口,給來等日出的朋友指路,說:“張震他們在山坡上喝酒,你進去直走,在賣風箏的小店后面拐彎,沿著小路上去就找到他們了。”
譚??迭c了點頭,張震的女朋友看見遙遠神色有點不對,問:“牛奶仔怎么了?”
遙遠擺手示意無妨,他們到同學的聚會地去,半夜三點,所有人都很興奮,有女朋友的摟著女朋友在角落,蓋著外套小聲聊天,沒女朋友的湊作一堆喝酒吃花生。
“怎么了?”
“牛奶仔,不開心嗎?”
“被欺負了?”
數(shù)人問道。
遙遠擺手在一旁坐了下來,齊輝宇過來搭他的肩膀,小聲道:“什么事?”
齊輝宇,譚睿康,張震與遙遠四人坐在一個小鐵桶旁,鐵桶里燒著從風箏店里買來的木炭,火光映在數(shù)人臉上。
遙遠說了個開頭齊輝宇就猜到了,數(shù)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火桶。
“什么從一而終?!饼R輝宇隨口道:“都是假的,別往心里去了,蘇軾還娶了小姨子呢,前幾天上課時我們老師剛說過這個。”
眾人都笑了起來,遙遠也笑了笑。
譚睿康沒有說話,搖了搖頭。
張震說:“我們小區(qū)對面,以前我念初一那會就有個女的,得了癌癥不敢說,怕家里沒錢治,想把錢留給孩子,但她天生的脾氣又不好,后來和她老公吵架,跳樓死了?!?/p>
遙遠道:“吵什么?”
張震道:“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她老公到她死了才知道這事,覺得挺對不起她的,哭了很久。后來該吃吃該睡睡,國慶的時候又結(jié)婚了,這才兩年多點,小孩子都有了。原來的小孩跟死了的媽的娘家,讓老人帶,還好那男的把錢都給了小孩的外公外婆,不然娘家還不知道得怎么鬧呢?!?/p>
齊輝宇說:“早讓你來一中又不來,來了多好,咱們住一個宿舍,眼不見為凈?!?/p>
遙遠道:“現(xiàn)在還能轉(zhuǎn)校么?”
譚??档溃骸靶∵h,別這樣。”
遙遠嘆了口氣,自己成績才過了半個學期就爛成這德行,想轉(zhuǎn)校也考不進去,平生第一次有這么多煩惱,睡覺吧,睡一覺就好了。
他躺在草地上,譚??蛋淹馓酌撓聛斫o他蓋上,片刻后保安過來,讓他們不要生火,張震就把火澆滅,起身與女朋友去玩焰火。
仙女棒的火花璀璨四射,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弧光,這里幾乎成了三中的大本營,高中部,初中部的都來了。秦曜還和一個女生在嘻嘻哈哈地追打,跑得飛快。
遙遠醒了,齊輝宇不知道去了哪兒,譚睿康還在身邊,東邊露出一抹魚肚白,旭日的曙光灑向山腰,新世紀的第一抹陽光到來。
當天遙遠請玩得好的吃了頓早茶,大家在公園外道別分開,約好放寒假去海邊玩,便各自回家,遙遠心里還想著那事,回家時見趙國剛的房門關(guān)著,已經(jīng)回來睡了。
元旦當天他睡了一整天,下午四點起來,見趙國剛和譚睿康在餐桌旁說話。趙國剛說:“寶寶起來了?去刷牙洗臉,把頭發(fā)上的顏料洗干凈,晚上帶你們?nèi)バ∶飞吵院ur和乳鴿。”
遙遠道:“還有誰去?”
趙國剛說:“公司的叔叔阿姨,都是你認識的?!?/p>
遙遠沒提昨天那事,也沒和他爸鬧,換了衣服洗好澡后趙國剛下去開車,遙遠卻收拾了一瓶噴霧消毒水,跟在他爸身后去停車場。
打開車門后,遙遠開始朝副駕駛位上噴消毒水。
趙國剛靜靜地站著,譚睿康不敢說話。
消毒水味跟醫(yī)院里的味道似的,遙遠先把副駕駛位上能看見的地方全噴了一次,又拿干布擦拭,蹲在車邊擦完座椅擦前板,趙國剛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你干什么?”趙國剛說。
“有別的人坐過我媽的位置?!边b遠認真地說:“消個毒而已,走吧?!?/p>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味與趙國剛父子的低氣壓,譚睿康坐在車后座不敢亂動,也不敢說半句話。趙國剛時不時地出口氣,仿佛十分煩悶,遙遠則面無表情地倚在車窗邊看外面的風景。
當天趙國剛請生意伙伴和老朋友們吃了頓飯,遙遠掃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昨天坐在車上那女的,當著父親的朋友的面,他又恢復了好學生的模樣。
大部分叔伯朋友遙遠都認識的,跟著自己父親不止見過一次,彼此熟絡(luò)有話可說。趙國剛又介紹自己的外甥。
譚??凳堑谝淮螀⒓舆@種場合,說了幾句話,位置無足輕重,便不怎么被提起了。畢竟親疏有別,就算跟著遙遠他媽那邊,譚??狄仓皇莻€外甥,他們也不認識譚??档母赣H,自然無人特別在意他。
大人們喝酒喝得滿臉通紅,一名廣州來的大叔是趙國剛下鄉(xiāng)時期同農(nóng)場的知青,豪放地笑道:“小遠,我跟你爸說好了,等你大學畢業(yè)以后,就來當我的秘書,你可得好好學習!”
那大叔可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總經(jīng)理,說出這話時趙國剛便笑了笑,說:“小遠,還不謝謝伯伯?”
遙遠對自己的前途與工作沒有多少感覺,雖然知道這話一出等于是敲定了無數(shù)人為之羨慕的未來,職業(yè),人生,卻也不甚在意,笑著說:“還有我哥呢,我倆一起的,也順便幫他找個工作吧?!?/p>
譚??担骸啊?/p>
趙國剛?cè)滩蛔」笮Α?/p>
那人喝醉了,笑道:“沒問題!你和??档墓ぷ鞫及诓砩?!”
譚??得Φ乐x謝謝謝,這么一來就沾了遙遠的光,表情十分唏噓。席間數(shù)人都在談下鄉(xiāng)農(nóng)場的事,又說道這幾年的建設(shè)開發(fā),某某市委書記,某某地方有商機,遙遠吃完飯便告辭了,出去看海揀貝殼。
“小遠?!弊T睿康說:“謝謝。”
“什么話?!边b遠坐在沙灘上抽煙,說:“對他們來說,幫安排個工作是很簡單的事。況且你學習這么好,以后誰仰仗誰也不一定呢,你要是上了北大清華,去他們的公司上班簡直是便宜他們了?!?/p>
譚??祰@了口氣,說:“不,小遠,這很重要,我明白的,這年頭學習再刻苦,都是為了以后有份好工作。”
“怎么能這么說?”遙遠給譚??捣至藷?,兩人并肩坐在沙灘上,海浪沙沙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