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云泥
童延好一陣煩躁,看什么,有什么可看?
他也懶得兜圈子了,直接問:“晏小姐,你放低身段找到我面前,就只是為了看看?”
晏千儀依然非常友善,而且這友善還真不像是裝的,“首先,你不用看低你自己,我也沒認為找你是放低身段。第二,即便是要放低身段的事,家族利益需要我做,我就必須做?!?/p>
家族利益。
童延目光頓了頓,眼珠子朝女人的方向梭了一下,很快眼光又收回來,投向前方的路面。
接著,他又聽見晏千儀說:“我生在這樣的家庭,享受了比別人更優(yōu)質(zhì)的資源,就注定要承擔(dān)更大的責(zé)任。我是,聶錚同樣是?!?/p>
女人的話聽起來語重心長,“童延,你自己是明星,應(yīng)該明白有些私人偏好是不能讓公眾知道的。就算聶錚喜歡男人,照他以后的發(fā)展,他不結(jié)婚的可能性有多少?他遲早需要一個妻子當(dāng)遮掩,而跟他聯(lián)姻,可以給我的家族帶來莫大的好處。我和他可以實現(xiàn)共贏,我為什么不試試?”
共贏?童延沒明白聶錚的存在對晏家到底有什么意義,但有一點他清楚,晏千儀可是惦記過聶錚的,或許到現(xiàn)在還惦記著。
所以就別他媽把話說得那么冠冕堂皇了,不就圖個男人嗎?還整出了拯救世界的身段,絕了!
想到晏千儀剛才那句“正視自己”,他也是誠心求教了,“知道自重的女人,明知對方是同性戀還不依不饒?”
他這話說得相當(dāng)不留情面。
可晏千儀半點不生氣,語氣依然溫文,“你一定聽說過我跟聶錚以前的事,那時候,他無情,我便休。不糾不纏,給自己留有尊嚴,這才是我對感情的態(tài)度。”
童延這才想起這出事,笑意凝住了。
女人又說:“單純作為女人,我條件也不差,這么多年過去,我何至于對聶錚還有感情?我現(xiàn)在是來跟他談交易,只是談交易,無關(guān)其他。交易達成,也只是來一場雙方都心知肚明的形式婚姻,作為一個商人,我何來不自重?”
晏千儀聲音足夠輕和但也足夠堅定。
童延終于領(lǐng)悟,也是,這女人十多年前情竇初開還不太懂事的時候都沒纏著聶錚,單純因為情情愛愛,沒理由在知道聶錚喜歡男人后反而上趕著。
話頭又繞回了原處。
車停在紅燈路口,童延胳膊搭在方向盤,臉朝女人轉(zhuǎn)過去,“所以,你為什么找我?”
說交易,那應(yīng)該是跟聶錚談,可晏千儀特意把他叫出來,也沒為難他。甚至,連Fiona那個外人都瞎扯什么晏小姐跟聶先生青梅竹馬,晏千儀反而在他面前把自己和聶錚私交撇清了。
晏千儀還是那樣紋絲不動的微笑,“我說過,我就來看看你,也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p>
繼而開了個玩笑,“你本人,比大熒幕上更帥?!?/p>
童延還能說什么?
出來晃這么一圈,這幾句之后,晏千儀好像已經(jīng)說完了所有要緊的話,剩下的就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閑事,比如夸童延在《23秒》電影里表現(xiàn)不錯什么的。
童延其實也沒多少心思聽,女人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于是,提議他們返程。
由此,童延調(diào)轉(zhuǎn)車頭開始往回行駛,此時,從一早蓄積到現(xiàn)在的烏云終于被捅開了簍子,豆大的雨點啪啪敲打在車窗。
這一場雨從開始就來勢洶洶,雨季到來,童延突然想起,兩年前,正是在這個季節(jié),他莽莽撞撞地把自己送到聶錚面前。
回去路上抄近道,車從一個開放式的居民小區(qū)經(jīng)過,路本來就窄,童延突然看到前面有輛送貨的腳踏三輪車停在路邊。這要是換成個老司機,擦過去一定沒問題,但童延就不一定能辦到了,自拿到駕照后,他就沒開過幾次車,依然算就是新手上路。
童延按了幾下喇叭,沒人理。于是他掀起外衣帽子兜住頭,果斷推門下車。聽見晏千儀說:“哎,我有傘?!鳖^都沒回,自己闖進雨里,“不用了?!?/p>
他動作不算慢,很快把三輪車架到了馬路沿上邊,這時,晏千儀還真撐著一把傘推門跟下來了,精致而且干凈得一塵不染的高跟鞋踩在雨水飛濺的路面。
見那傘撐在他頭上,童延也沒多說什么,清完路,立刻轉(zhuǎn)頭上車,當(dāng)然,也沒等女人撐傘把他送到車門口。
等晏千儀上車時,他三兩下就把濕透的外衣脫了,很快發(fā)動了車子。
半小時后,雨勢轉(zhuǎn)小,成了毛毛絲。他們終于到了聶錚家。
車在院子里停住,童延腳剛踏下地就瞧見客廳的門廊下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聶錚回來了。
聶錚臉色比外邊沒來及放晴的天氣陰沉多了,他臉色怎么能不陰沉,童延被人忽悠出去就夠他不高興了,更何況,眼下,他看到的是什么:
童延跟晏千儀幾乎是同時下車。女人撐著傘,一身干凈,足以去參加宴會那樣的干凈。童延額前的頭發(fā)濕漉漉的,有些狼狽,這還是春天,大男孩兒身上只穿著半袖T恤,牛仔褲水痕斑駁,外衣拎在手里,很顯然是淋濕過一回。
跟著童延的人只會簡單地跟他報平安,細節(jié)則省略,聶錚不可能知道童延是怎么淋濕的。他只知道,他不痛快,非常不痛快。他拒絕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得足夠徹底,晏千儀居然還能糾纏上門,居然敢騷擾他的人。
眼前這狀況,這女人使手段折騰童延一遭,完全有可能。
此時,童延已經(jīng)到了他面前,卻沒像往常一樣笑呵呵地跟他招呼,而是匆匆朝走在一邊的晏千儀掃了眼,像是等著晏千儀先招呼。
聶錚沒等巧笑嫣然的女人說話,開口就不留余地地戳破了女人的謊言:“晏小姐,我忘了自己約過你?!?/p>
聶錚眼色相當(dāng)深沉,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在發(fā)怒。
晏千儀頓了頓,又立刻神色如常,“不請自來,打擾了?!?/p>
而聶錚火氣至少有一小半在童延身上,童延要是自己不愿意,晏千儀還做不到從他這兒把人帶走,可童延就真愿意了。為什么?對晏千儀低頭?有他在,何須童延對人低頭。
于是,他沒先接女人的話頭,而是把目光落向童延,“上去,換衣服?!?/p>
聶錚這話聽似不容分說,但那語氣跟對著晏千儀時又不同,終究是忍不住地放和緩了些。
等童延應(yīng)了聲是,離開,聶錚還是面沉如水,可他臉側(cè)著,余光后撇著客廳的方向一直到童延上樓,那眼神交織了太多復(fù)雜情緒,怒意猶在,更多的卻是心疼。
這就是,喜歡和不喜歡的區(qū)別,晏千儀明白了。
她今天來做什么?擺姿態(tài)。聶錚著緊身邊人,她就擺個姿態(tài)讓聶錚看看,她能跟聶錚不能拿到臺面上說的身邊人平和相處,她可以當(dāng)個合格的遮掩?,F(xiàn)在是她想做交易,總得先說自己能給什么。
她用了一個小時打消童延的戒心,那孩子對她這個突如其來的特殊訪客還算客氣,可她沒想到,事情會壞在童延淋過的那陣雨上。她甚至連辯駁都無力,那孩子為什么淋雨,聶錚只會聽童延自己的解釋,她說什么不重要。
果然,聶錚連把她迎進去的意思都沒有,就站在門口,沉聲說:“晏小姐,你要在這邊散心,不如托柳依給你找個合適的向?qū)?。?/p>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管如何,你別再叨擾我的人,也別再來叨擾我。畢竟,袁柳依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聶錚的秘書了,卻還是她的同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