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唯一的外人聽不懂中文,小田疑惑地問:“上次你不是說齊廈哥不好溝通么”
童延意外深長地一笑,說:“那算什么?齊老師有個巨大的好處,別人不服不行。待會兒你看著吧。”
小田便不再多問,想到什么,又說:“你盡可能發(fā)揮,小花那邊我替你看著,鄭哥也讓會讓人盯著后期?!?/p>
這是個競技類的真人秀,每組都有兩個常駐,再加上每期每組一位空降嘉賓,三人配合完成任務。他這組的常駐除去齊廈還有一位陳姓小花。這位小花的團隊給自家藝人搞熱度的手段挺不上檔次,貼著人氣高點的男星就炒緋聞,碰上女星就玩艷壓。
提到這個,童延突然樂了,“你們就該爭取讓她跟白硯碰到一組。”
他這次參加節(jié)目,自然是趕在《歸途》首映前給自己拉一波人氣,這是電影宣傳的一部分,電影的另外一位男主演白硯也跟他同時空降。
為什么想到小花跟白硯碰上就覺得樂呢?陳小花那不入流的團隊捧另一位女星時用的也是同樣不入流的手段,在圈里貼了若干個男星,最后在白硯手上栽了個大跟頭,直到現(xiàn)在都不敢讓自家藝人跟白硯同框。
小田忍不住笑出了聲,“那這組的跟拍導演得愁死,白硯不愛說話,齊廈哥不愛說話,陳小花在白硯哥跟前不敢說話,三人對著演默劇了?!?/p>
外籍司機突然用帶口音的英語對他們說目的地快到了。
童延遠遠望見節(jié)目組的LOGO,整理下上衣,吩咐小田,“今天打起精神小心看著,我可不想平白弄出個CP?!?/p>
小田說:“你放心?!?/p>
齊廈有個巨大的好處:運氣好到爆棚。這是童延前些日子抽空觀摩視帝以前的節(jié)目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
下車半個小時后,拍攝開始。
他跟白硯和其他三位空降同時走出去,場上一片歡呼。
早就安排好的分組,對著觀眾還是要裝模作樣抽個簽的,流程走完,童延穿上藍色隊服走到齊廈他們身邊,跟兩位隊友擊掌打招呼。
主持人插科打諢,比賽正式開始。作為上集的冠軍隊,白硯那一組提前出發(fā)。
齊廈這一組上集是第三名,所以他們比第一批延后六分鐘動身。十分鐘車程,童延到了第一環(huán)節(jié)的比賽地點。
此時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烈日當空,廣場游人如織。童延一到就注意到在他們前面出發(fā)的兩組,各自三人一伙在廣場上搜尋什么。
碰見白硯,他問了一句。
白硯說:“找NPC要積木塊兒,任務是拼插積木?!?/p>
這個簡單啊,可一到領任務的地兒,童延愣了。
那個成品的模型樣板是一幢一人高的哥特式建筑,這得拼到什么時候?
還好,拿什么任務全看抽簽。童延把齊廈推出去,“齊廈哥,看你的了?!?/p>
齊廈愣了愣,隨即把手伸進箱子里,抽出個信封,遞到他手上。
童延打開一看,大樂。
小花在旁邊念出了聲,“學跳弗拉明戈雙人舞?!?/p>
對演員來說,表演就是本職,跳舞,就算現(xiàn)場學也不算事兒。
雙人舞啊,自然是要男女搭配。靠緋聞炒人氣小花瞥一眼在遠處守著齊廈的男人,眼中瞬間閃過惶恐之色,回頭對童延嫣然一笑,“你上嗎?聽說你有舞蹈基礎?!?/p>
童延知道這女人害怕賀驍,想到都沒想,“那當然,我上?!?/p>
隨后,對齊廈說:“齊廈哥,請多指教?!?/p>
小花笑容淡了些。
齊廈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咱們一起加油?!?/p>
于是,他們倆男人一起站在了老師面前,童延倒談不上對炒緋聞深惡痛絕,在染缸似的娛樂圈,這算不得極惡,他只是不想讓自己中招。他和齊廈,誰都想離小花遠點。
接下去的場面畫風頗美,齊廈那么端正,童延只好把妖嬈、熱情似火的女步留給了自己。
兩個男人的弗拉明戈,老師的標準還挺嚴厲,童延跟齊廈學了半個小時才勉強通過。
一邊的游人笑聲和掌聲響成一片。跟組導演樂花了花,視帝和影帝的弗拉明戈,收視率要爆了!
停下來時,童延抹了把汗才接過通關卡。他多不容易啊,對吧。頂著賀驍冷嗖嗖的眼神,跟齊廈跳完一場弗拉明戈。
童延不太明白,賀驍一個大男人,干嘛什么事也不做,除了跟著齊廈。
果然,還是他家聶先生更有魅力,他還是更喜歡想聶錚這樣,專注于事業(yè)、而且和他一樣一直為事業(yè)努力孜孜不倦的男人。
第一回合,他們完成最快,先于其他所有人去了第二站。路上,聽跟組導演提到這次的冠軍隊,成員將每人獲得一尊高迪風格的雕塑。
童延朝車窗外高迪建筑的明艷色彩和怪異而不失美感的弧線望了一會兒,其實他并不在乎獎品是什么,只是喜歡登頂?shù)母杏X。想到晚上能捧點什么東西放到聶錚面前,他就覺得心情激蕩。
回頭對隊友說:“加油!”
齊廈對他回之以微笑,“加油!”
于是接下去的比賽,齊廈負責抽簽和技巧性的活動,童延負責體力游戲。他們繼續(xù)領先了很久,完成第四輪挑戰(zhàn)時,白硯那一組才緊追其后把這輪任務做了一半。
掉鏈子的事兒就發(fā)生在奔赴最終挑戰(zhàn)的路上,童延英語不太好,齊廈又忙著解讀任務卡,對出租車司機報位置的是小花。車在路上跑了二十多分鐘,賀驍從后面打來電話問齊廈:“你們這是去哪?”
他們才驚覺自己跑錯了方向,童延一愣,這小花是對手派來的臥底吧?
但這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他們趕緊讓司機調(diào)頭,齊廈開始自我安慰:“沒事,正好恢復一下體力,每次最后一關都是地獄級難度?!?/p>
童延附和:“不用緊張,咱們難,他們也難?!?/p>
小花這時候搭腔:“就怕白硯哥那一組,他們是上集的冠軍,手上有召喚獸卡?!?/p>
召喚獸卡的作用:召喚未出場的神秘嘉賓參加本組的戰(zhàn)斗。規(guī)則當然是可以選擇用或不用,但按節(jié)目組的安排,持有者只怕是一定得用上的,畢竟嘉賓都請來了,總得讓人上場亮個相不是?
齊廈對童延認真地說:“不要有壓力,召喚獸的戰(zhàn)斗力也可能只有五?!?/p>
童延:“……哈”哈哈哈,戰(zhàn)斗力為五的渣,齊廈還挺能開玩笑的嘛。
不是,欺負戰(zhàn)五渣多不好?還是借齊廈吉言,希望那召喚獸的戰(zhàn)斗力五點五吧。
一路嘻嘻哈哈,轉(zhuǎn)眼到了終極任務地點。
童延放眼望去,愣了。場地兩邊高聳的木架間系著一條鐵索,離地面的軟墊足有五米高。而他的任務是攀著拉環(huán)過去,取下鐵索架上的五個道具,并送到對面。
不用說,這項任務極其考驗臂力和耐力。童延綁好安全帶時,白硯那組已經(jīng)到場,他沒多想,順著木架就往上爬。
鐵環(huán)上的拉環(huán)在被握住前是來回移動的,童延看準位置一跳,那拉手正好移開,他手沒夠著,拉了個空,人摔在軟墊上。
此時,白硯那組按導演組的安排啟動了召喚獸卡。童延被齊廈扶起來時,神秘大門剛好打開,身材高大的青年從里面得意洋洋地跨出來,童延眼前一黑。
他早該想到的,白硯在這兒,這粘人的家伙出現(xiàn)的幾率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不光他愣,齊廈也愣了。
這一期的召喚獸大人名叫裴摯,S城紈绔公子哥之首,特質(zhì)就是混賬、吊兒郎當,以及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裴少爺約摸一米九的個子,黑亮的眼珠掃向他們眾人,笑意肆意盛放,年輕英俊的臉,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牙齒整齊潔白,笑容非常陽光,陽光而無害,氣質(zhì)跟小霸王名聲大相徑庭,整個人就像夏日沙灘熱情洋溢的海風。
即使是這樣,在場眾人還是靜默了一秒,畢竟這位少爺實績了得:把白硯的前東家整掉了一層皮,那一位到現(xiàn)在還不敢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裴摯在的場合,據(jù)說,連秦佑出面說合也沒起作用,這位少爺?shù)谋尘疤珡碗s。
不,這些都不是重點。裴少爺要真是那種沉溺酒色的紈绔倒沒什么,至少眼下的比賽不足為懼。偏偏人家不怎么好酒色,還挺愛運動,而且,什么玩命就玩什么,尤其喜歡極限登山,據(jù)說渾身骨頭都摔得重組一次也沒放棄。
對,裴摯受過傷,可能戰(zhàn)斗力也沒那么強。
童延趕快起身,讓工作人員檢查安全設施。
這時,裴摯上前給了白硯一個大大的擁抱,白硯則還是那副清冷傲岸的樣,連笑容都欠奉。
白硯是什么人啊?跟齊廈差不多的年紀,平時也不耍大牌,卻是童延見過的最有大牌氣質(zhì)的年輕男星,高冷之余氣場還強大,偶爾跟劇組小嘍啰們溫溫和和地開個口,小嘍啰們都是一副恨不得給跪的表情。
童延腰上的卡扣被重新緊了緊,轉(zhuǎn)頭剛巧看見裴摯朝著這邊來,一邊晃蕩還一邊對跟在旁邊的人渾不在意地說:“要什么安全帶,我就這么上。”
一直悶聲不語地白硯突然冷冷開口,似乎忍耐到了極限,“按規(guī)矩來!”
裴少爺旁若無人地慫了,召喚獸頓時變成聽話的大狗,轉(zhuǎn)身對白硯說:“那好吧,我聽你的,哥,你別不高興。”
白硯不容分說道:“記住,別再給我這么大的驚喜?!?/p>
裴少爺像是有些委屈:“那我上次說的話你也要記住了?!?/p>
負責安全設施的幾位都被這場面震住了,導演助理尷尬地勸了句,“白老師,你們兄弟感情真好。有件事您可能誤會了,裴先生是節(jié)目組上門請來的?!?/p>
童延到此時才明白,原來你當哥的根本不知道裴少爺要來。不對,兄弟情個屁,拍《歸途》那段日子,裴少爺也是成天在片場給白硯當尾巴。有一晚,童延有東西落在取景地,小田連夜去幫他找,正好撞見這倆人在烏漆麻黑的荒郊野外車震。
游戲規(guī)則是誰先到誰勝出,童延來不及顧及其他,整理完畢就立刻轉(zhuǎn)身朝塔臺走過去,再次順著木架往上爬。好不容易到了塔臺上面,那鐵索上的拉環(huán)跟他之間的距離本來就不近,來回穿梭時游戲難度簡直逆天,童延這一跳又沒抓住,只是心里對起跳時間又明確了些。
他被齊廈扶著爬起來,另一邊,第三組剛好到達,而裴摯駕輕就熟三兩下就攀上了臺子,如履平地。童延重新爬上跳臺時,裴少爺還在定定望著那動來動去的拉環(huán)出神,童延腳剛一落穩(wěn),余光瞟見旁邊塔臺上高大的影子飛一般的躍出去,一陣驚呼聲中,他轉(zhuǎn)頭,裴摯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拽住了扶手。
接下來的劇情簡直不忍直視,童延第三跳,差一點。裴摯那一邊飛快地攀著扶手到了鐵索中間,取道具、繼續(xù)前進,整個過程幾乎一氣呵成,那哪能算是個正常人,分明是現(xiàn)代版的人猿泰山,好生生猛。
童延歪在地上咬牙揉胳膊,說好的對手受過重傷呢?
這一期節(jié)目,毫無意外,白硯那組勝出。
童延又用了半個小時才到達終點,精疲力竭,一頭栽在軟墊上,好半天不想動。
最先對他伸出手的是白硯。
白硯把他扶起來,由衷地說:“抱歉?!?/p>
這是替召喚獸向他道歉啊,童延笑了聲,“這話從哪說起。”
裴摯再強也是節(jié)目組請來的,大家平等競爭,他輸?shù)眯姆诜?,有什么可道歉的?/p>
白硯跟他招呼完就走了,完全沒管裴少爺還在圍觀比賽。
裴摯正在喝水,回頭一看,飛揚的濃眉皺了起來。但他站著沒動,望著白硯漸行漸遠的背影,一條胳膊重重垂到身側(cè),又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接著把瓶子擰好,用力扔到旁邊的垃圾袋里,這才追了上去。
路過童延面前時,他突然停了一步,“剛才得罪了,回頭有什么不想講道理又不方便出手的事兒,盡管找我?!?/p>
童延:“哈?”
這人絕了!都不說有事盡管開口,因為知道他背后有聶錚,尋常事根本求不著別人。
“不想講道理又不方便自己出手的事兒”,這小霸王,對自己的定位還挺明確。
裴摯也不管他應沒應,抬腳就走,“路演見?!?/p>
童延:“……”電影路演,這牛皮糖還得跟去吶?白硯今天不是警告他不許再給“驚喜”了嗎?
正在此時,小田從對面過來,朝他身后看他一眼,說:“小童哥,你看那是誰?”
童延回頭一看,立刻跳起來拍拍屁股拔腿就跑。
遠處,站在鐵網(wǎng)護欄外跟賀驍說話的,正是他家聶先生??!
聶錚遠道而來,下飛機就直接趕到拍攝場地。童延也折騰了一整天,人困馬乏,兩人顧不上去別處晃蕩,直接回酒店休息。
夜幕降臨時,童延懶懶躺在落地窗邊的貴妃椅上,眉飛色舞地跟聶錚描述了整天的比賽。
一直說完,嘆了口氣,拽著聶錚的胳膊,“我們輸了。”
聶錚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眼神始終沒從他身上轉(zhuǎn)開,聽完,笑了,“這種活動重在參與和表現(xiàn),聽說你今天表現(xiàn)不錯。一路都在照顧隊友?!?/p>
童延糾結(jié)地嘟噥:“那算什么?結(jié)果就是我沒贏?!?/p>
聶錚笑容逐漸淡去,“輸贏真的那么重要?”
“那當然!我們可是一個影帝加一個視帝,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輸,多沒面子?!?/p>
聶錚再次注意到童延似乎有走偏的傾向,問:“影帝和輸?shù)舾偧急荣悾惺裁绰?lián)系?”
童延眼光迷茫了許久。
許久后,他認真地說:“說實在的,自從拿了獎,我成了最好的,就希望大家看到我做什么都是最好的。你說的也對,我一直挺緊張?!?/p>
聶錚抿唇不語。
所以,說好的兩人一起上門見童艷艷,童延卻撇開他,先自己回去面對最尷尬、最有可能失控的時刻,然后給他一個坐享其成的圓滿。所以之后宴客,明明他都安排好了,童延還是不插手過問那些瑣事細節(jié)就不放心。
這孩子真是給自己上了發(fā)條,這根弦崩得太緊,遲早是要斷的。
對坐無言,一室靜默。
童延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今兒他跳臺子摔了那么多次,節(jié)目組可別給他剪個悲情英雄的形象出來。
想到他自己摔得狗啃泥的樣兒被做成慢動作,配以字幕“一次次努力”,再搭上凄涼的二胡背景樂,他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打了個哆嗦,伸手拿自己的背包,“不行,我得給鄭哥打個電話?!?/p>
這一下,沒夠著,背包帶子卻開著,有什么從里邊滑出來,“啪”地落到地上。
是童延一直隨身帶的那本字典。
窗開著,夜風習習。
書頁被風吹開,有幾片干枯的花瓣散落出來。
童延“哎”一聲,伸手去拾。
聶錚先他一步撿了起來,“這是什么?”
童延急忙說:“沒什么?!?/p>
可聶錚知道是什么。
從五年前童延聲名鵲起時開始,每次,粉絲送的花牌和花束,只要他在,童延總要私下帶回一朵,送給他。
童延習慣扯最外一層的花瓣,故而,聶錚每次都能發(fā)現(xiàn),童延帶給他的不管是什么花,花瓣總是少一片。
他一直不明白這個行為到底有什么深意,原來,那扯下的花瓣,全都被童延夾到了字典里。
這就是他愛著的童延,很世俗的熱情,世俗的人,總會在意很多事。
如今,這些曾經(jīng)的妍麗早已在似水光陰中風干褪色。
聶錚小心地把干枯的薄片夾回書頁,說:“當時,用這些花對你表達心意的人,很多都不再關注你了,你從以前到現(xiàn)在,起起落落,以后,還可能一直有起落?!?/p>
童延長長嘆了一口氣,“是?!?/p>
他不甘于平凡,他的人生必將波瀾壯闊,不管走到哪一步,坎坷起伏一直都在,他應該學會坦然處之,所以,如今他緊張什么呢?
聶錚深邃雙眸凝視他的眼睛,“有些人走了,你還在,我也一直在?!?/p>
再沒有更好的情話,聶錚一直都在。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童延覺得自己比很多人都幸運,他的性格不算好,情商也不算高,總是在特定的位置偏激,所幸,聶錚一直都在,總會在,最適當?shù)臅r間把他拉回來。
童延突然覺得無比輕松,也笑得釋然,“我知道了。”
聶錚如今對他的教育方式比以前溫和多了,循循善誘,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嚴厲。聽他說完,不再糾纏,把字典放回去,接著,唇角浮出很淡的笑,“有個禮物,你或許會喜歡?!?/p>
童延頓時睜大眼睛,還有禮物?
聶錚起身,到套房的外間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把一個盒子遞到童延手上,“看看?!?/p>
童延打開盒子一看,立刻笑了。
里面是一尊縮小版的圣家族教堂模型。
跟白硯今天拿到的冠軍獎品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