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二爺越想要某種東西,他就越能耐得住氣。
他彬彬有禮地道謝離開,并不在此地拖延。蘇安看著賀長淮風塵仆仆離開的背影,讓人去把玉瓊叫來。但等他洗了把臉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才知道玉瓊落了水。
后院里。
玉瓊縮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頭發(fā)上還有結(jié)的冰碴子,臉蛋凍得通紅,還迷迷糊糊地半昏迷著。
又是灌熱水又是掐人中,好半晌才讓玉瓊回過神來。蘇安已經(jīng)了解了事情全貌,玉瓊不知怎么落了水里,還好死死抱住了老樹丫子,幸虧長石路過,把他救了上來,否則今天記得凍死在那里。
瞧見人醒了,蘇安問:“玉瓊,你怎么掉水里去了?”
玉瓊抖了抖,眼里驚恐,連比劃帶口型地道:“有人推我!”
蘇安嘴邊的笑一下子僵硬了,“有人推你?”
屋里的氣氛變得古怪。胡同里的這處原本是兩個院子,打通后就在中間挖了一個湖。這邊住著易水樓的人,那便住著投奔易水樓的戲班子。兩幫人都彼此認識,是熟人。這要是玉瓊真的是被推下去的,豈不是熟人作案?
但誰能跟一個剛到易水樓的乞兒有這么大的仇怨啊。
長石站出來,“爺,班主托我?guī)€消息,回來途中就見到玉瓊落水了,倒是沒在周圍看到什么人?!?/p>
蘇安:“帶什么消息?”
“班主讓我告訴您,兩條街外的一個戲班子散了,現(xiàn)在都在賣人,”長石道,“班主說有幾個好苗子,想和您一塊兒去瞧一瞧?!?/p>
蘇安瞧瞧外頭天色,大雪還在下著,陰沉沉的,“明兒個再說。好了,你們出去吧,我再和玉瓊說說話?!?/p>
人都走了,屋子里寂靜下來。蘇安掖了掖被子,問玉瓊道:“玉瓊,你當真覺到了有人在推你?”
玉瓊還在驚懼當中,瞧見蘇安不信,更是又急又怕,“爺——”喑啞聲,“我、我……”
“我知曉了,”蘇安噓了一聲,“你不能開口說話,我現(xiàn)下問你幾個問題,對了你就點頭,好了你就搖頭?!?/p>
玉瓊乖乖點了點頭。
“你傍午見到了賀長淮,就是我房中那位,”蘇安問,“你怕他?”
玉瓊一抖,點了點頭。
蘇安:“他可是傷害過你?”
玉瓊皺起了眉,他仔細想了想,露出猶豫不定的表情,先是緩緩點了點頭,又遲疑搖了搖頭。
這意思蘇安就看不懂了,“賀二爺前些年一直在國外留學,也是這兩年才回了國?;貒缶鸵恢贝诒狈剑蠢碚f你應當不曾見過他,難道玉瓊你以往也是北方的人?”
玉瓊茫然地看著蘇安,蘇安翻過他的手掌看。玉瓊手心里傷痕很多,還都是新傷??梢娺@雙手原本是多么嬌嫩,指腹柔軟,連厚繭也沒有。
玉瓊羞紅了臉,埋在被窩里一動不動。
“上回你也瞧著江會長一動不動,”蘇安道,“莫非你以往也見過江會長?”
玉瓊搖了搖頭,“他、他吃、吃魚?!?/p>
蘇安:“吃魚?這是什么意思?!?/p>
外頭突然嘈雜,“快,大夫來了!”
蘇安住了嘴,沒有再問下去,“好好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才能上臺唱戲,不是說要給我唱戲掙大錢的么?”
玉瓊點了點頭。
蘇安起身出門,讓別人照顧著玉瓊。他則帶著長石去了湖邊,湖面平靜,邊緣開始結(jié)冰。長石指了指一塊窟窿洞,“爺,玉瓊就是掉在這塊?!?/p>
這塊有個靠岸的下坡,看著確實會一不留神就會摔下湖,蘇安走過去看了一下腳印,亂糟糟的,估計是長石救玉瓊時還踩亂了,“你救玉瓊的時候看到了其他腳印么?”
長石搖搖頭,“我太著急了,沒注意看腳下。”
“罷了,”蘇安回去,“去叫班主去,告訴他我明天跟他去看看好苗子?!?/p>
長石應了一聲,猶豫半晌,壓低聲音,“爺,您說,這是不是和紀玉生的冤魂有關(guān)?”
大冬天的,這一句話一說出來,腳底好像都竄上來了一股寒氣。蘇安輕咳一聲,“怎么說?”
“玉瓊才來易水樓,誰能和他結(jié)仇?”長石認真道,“玉生沒準就是冤魂不散,不好欺負我們泄憤,只能欺負這一個剛來的人了?!?/p>
“別胡說了,”蘇安道,“老徐說的話你還真信了?”
長石摸摸腦袋,“爺不信?”
蘇安不置可否,“快去吧你。”
散了的那個戲班子叫西陽閣,里頭有不少學唱戲的小徒弟。蘇安和班主挑了幾個,帶著人慢悠悠地回去。
今天的雪已經(jīng)停了,到處白忙忙一片。蘇安嫌白色看起來太晃眼,專門穿了一身黑的來壓色。可巧,在回去的時候,他們正好遇上了從金店出來的賀長淮。
賀長淮人高馬大,很快就看到了他們,略帶驚訝上前,笑先敞開,“葉老板,怎么這般巧?”
葉蘇安柔韌的眉頭驚訝得上挑,嘴角也不由帶出笑,“賀二爺,又見著您了。”
賀長淮自然不會說自己早已得了消息,提前等在這兒偶遇,他瀟灑一笑,又促狹眨眨眼,“我與葉老板有緣,說不定心有靈犀,月老怕不是牽錯了繩,沒給我牽來一個媳婦,倒給我牽來一個葉老板?!?/p>
葉蘇安,“二爺這嘴怎么也跟著變得混不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