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臘八,秦崢攜楚瑜一同去書院接真兒回家。
許是臨近年關(guān),事事亦順遂起來,太醫(yī)院傳來好消息,這些時日眾太醫(yī)日夜研商,翻查古籍遍訪方外圣手,竟當(dāng)真尋到了醫(yī)治楚瑜眼睛的方子。針刺輔以藥石,調(diào)養(yǎng)些時日便可痊愈。
自那天踏雪尋梅后,楚瑜似打開了幾許心結(jié),雖被累著休息了幾日,可氣色反倒是比以往漸好。又有真兒在身旁,更是心里安生。秦崢每每下朝后,便往國公府里去,處處體貼細致,一時間竟再生歲月靜好之感。
約莫要至除夕,家里張燈結(jié)彩,紅綢掛了滿院子,金鈴系了枝頭,府里仆人都忙得團團轉(zhuǎn)悠。
真兒裹著雪白的狐裘小披風(fēng)推門進來,抖了抖肩頭零星的雪,將懷里揣著的手爐遞給一旁的碧玉。
“姑娘又在外頭頑了,瞧這小臉凍的?!鼻镌麓蛭堇镱^出來瞧見真兒臉蛋紅撲撲的模樣,笑著道。
真兒往手心里哈了口氣,用力搓了搓臉蛋,解開了身上的披風(fēng)遞了出去,輕聲問道:“爹爹可醒了?”
秋月頷首,將真兒被風(fēng)吹亂的額發(fā)撫了撫,道:“方才醒的,剛洗漱罷,姑娘進去陪二爺說說話,等會兒我叫小廚房里做姑娘愛吃的杏仁白玉酥來?!?/p>
真兒應(yīng)了一聲,輕手輕腳的挑了簾進去。
里屋比外頭更溫暖,卻沒有絲毫的炭木煙火氣,更多是梅香摻雜著少許藥香,清冽和溫吞的味道融在一處,有種說不出的別致。
真兒忍不住用力嗅了嗅,搖著腦袋朝里面瞧去。
楚瑜坐在床上,肩頭搭著件天青錦袍子,一旁的案幾上還擱著一只青花藥盅,顯然是剛服罷。打從方才聽見外頭的動靜時,他就曉得是真兒來了,抬手召了召,道:“來。”
真兒一溜煙跑過去,順從地將腦袋抵在爹爹掌心下:“爹爹今個兒醒得早?!?/p>
楚瑜攏了攏肩上的衣袍,揉揉真兒腦袋道:“怕是你連早課都上完了。”
真兒咯咯笑了,伸手攥著爹爹指尖,搖了搖道:“外頭雪停了,方才還在院子里瞧了會兒雪,爹爹好生將身子養(yǎng)好,到時候我和大爹爹團了雪球與爹爹頑?!?/p>
楚瑜故作嚴肅道:“只道成日里同你大爹爹瘋,外頭那般冷的天,仔細受了風(fēng)寒。”
真兒只是笑,并不懼爹爹這硬端出的幾分嚴厲:“爹爹自可放心,真兒有分寸?!?/p>
楚瑜還記得多年前秦崢帶著真兒瘋玩,害得女兒病了一場,心道女兒有分寸不假,那個卻是個沒輕沒重的。正待要再叮囑女兒兩句,卻叫真兒趕緊轉(zhuǎn)了話頭。
真兒怎的不知爹爹這是又要因為大爹爹生氣,當(dāng)即吐著小舌頭,搶先道:“昨個兒偶然瞧見一詞,讀來卻不解其意,不知爹爹可否指點一二?”
不等楚瑜答應(yīng),真兒略微沉吟一瞬,輕聲道:
“鳳凰游,十年不見空自流。秦山破碎,涇渭不可求。神佛有否?經(jīng)綸幾卷袖手。難收覆水,覆水難收。
滿衣袖,忽已冷清秋。何年歸日,雨淚下孤舟??煽盎厥??晨夕暮旦從頭。難求所愿,所愿難求。”
屋子里是瞬間的寂靜。
楚瑜不言,真兒不語。
半晌,一聲淡淡的輕笑,楚瑜挑眉,“看”向真兒,道:“誰教你的?”
真兒臉上一紅,一雙翦水眸忽閃忽閃,低頭支支吾吾道:“不曾有人教真兒?!?/p>
“當(dāng)真?”楚瑜問。
真兒抿唇,小心翼翼點了點頭,又想起爹爹眼睛瞧不見,心里忽然酸澀,忍著淚意大聲道:“當(dāng)真!是真兒自作聰明,爹爹若是生氣,就罰真兒好了?!?/p>
楚瑜輕嘆一聲,撫了撫真兒頭頂,道:“爹爹何時說過生氣了,你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