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坐在床上,錦被疊落腰間,退燒時(shí)發(fā)了汗,長發(fā)尚有幾分濡濕,纏在肩頭頸間。他只看了一眼秦崢,便不再抬頭。攤開的掌心是病態(tài)的蒼白,他似閑來無事般用指尖沿著手心紋路細(xì)細(xì)撫過,半晌,才低聲道:“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二十及冠,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人生當(dāng)如是……”
秦崢喉間如哽千斤,他走到楚瑜面前,低頭便可瞧見那蒼白指尖下的掌紋。
楚瑜忽地抬眸,彎唇一笑,端是勝過風(fēng)華無數(shù)。不是少年時(shí)目上無塵的驕縱,不是后來金裝玉裹的矜傲,亦不是那般凌厲逼人的艷絕。那是風(fēng)過空谷,雨過青檐,走過半生的沉靜。
“秦崢,我走不了那么遠(yuǎn)。”楚瑜緩緩收攏掌心,低聲道:“親近之人皆有所依,身后之事皆有所安,倒也無甚牽掛?!?/p>
“清辭……”秦崢低聲打斷楚瑜,已是站不穩(wěn)緩緩俯下身子,眼尾殷紅更甚,語氣里滿是乞求。
楚瑜視線未曾斂在秦崢身上,淡淡的未知落于何處,他繼續(xù)道:“唯有真兒……唯有真兒……”
“不要說了……”秦崢伸手一把壓住楚瑜肩頭,那眸中繞了良久的水光到底是不慎砸在誰掌心。
細(xì)碎的嘆息輕且淺,楚瑜淡淡撥開秦崢的手,道:“她有你一半骨血,倘若有那一日,無需你怎樣,只消替我護(hù)得她安穩(wěn)就好?!?/p>
楚瑜苦笑:“我也不知何故便將她教做這般性子……像我,不好……”
秦崢?biāo)浪肋o手,掌心隱痛,卻不及楚瑜字字句句落在心頭來得叫人寸斷肝腸。
“若哪年她同我這般走了彎路,且一定要攔著……哪怕使些脾氣嚇一嚇也無妨,若她不聽……請了家法亦可……總好過似我這樣下場……”
秦崢別過臉去,咬牙道:“你說的,我都應(yīng)下?!?/p>
楚瑜見他回得干脆,心里倒是放下一件心事,面色稍霽。
“往年糊涂事良多,好歹活得明白一回,只有一句話,你聽聽便罷了?!鼻貚樋粗ぱ劬?,指抵心口,一字一句道:“除卻楚清辭,此生再無他人耳?!?/p>
楚瑜看了眼窗外,隔著簾幔瞧不清雨幕。心雖如雨涼,到底不曾再有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