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抱歉,最近比較忙……”
“哦……忙得夜不歸宿?到早上也回不來?”謝大怨婦語帶嘲諷。他有次半夜實在睡不著,打電話過去,借口都編好了,結果居然沒人接,把他嘔得半死,邊猜疑舒念到底去哪里鬼混,邊隔五分鐘就惡狠狠地重撥一次,第二天殺氣騰騰頂著黑眼圈去公司,臥室的電話順便也換了部新的。
“……抱歉,我這段時間都在住院,今天才回到家?!?/p>
謝炎一時有些發(fā)怔,這才注意到他聲音里極力掩飾著的虛弱和疲憊,“什么病,很嚴重?”
“沒什么,發(fā)燒而已……前幾天偷懶不去醫(yī)院,熱度一直沒退下來,所以后來就麻煩了點。不是大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好了?!?/p>
“……”謝炎覺得心里又有點發(fā)疼。
舒念一直是個不會訴苦的人。
想也想得出來,他哪里是偷懶才不去醫(yī)院,分明是不敢去,傷在那種難以啟齒的地方,一個人,連上藥都做不到,舒念身體本來就不好,那個晚上可能真是把他傷得很厲害。
住院住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真像他輕松說的“麻煩了點”那么簡單。
至于其他的,比如在那里人生地不熟,東碰西撞,用一口蹩腳的英文磕磕碰碰地熬過這幾天的苦楚,他更是半個字都不會說。
“小念。”謝炎懷疑自己當時一定是發(fā)瘋了,才會把他送走。
“是?!?/p>
“你回來吧?!?/p>
“……”舒念好像苦笑了一聲,“少爺,您又在說笑了?!?/p>
“公司最近事情很多,我需要幫手?!?/p>
“少爺,大家學歷都比我高,隨便誰都比我強得多。我現(xiàn)在回去,其實也幫不上您什么忙?!?/p>
“怎么會,你做了這么多年,比他們有經(jīng)驗,”被用自己以前說過的話堵了回來,謝炎有點發(fā)急,“那群人沒一個能比得上你?!?/p>
舒念靜默了半天,嘆了口氣,輕輕地:“少爺,您就別再戲弄我了?!?/p>
謝炎沒反應過來,那邊已經(jīng)恭敬地道了晚安,然后掛掉電話,留下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只剩下單調(diào)長音的話筒。
舒念居然不聽他的話?!
這個認知讓他倒抽一口涼氣。
這天晚上很幸運,沒有再做春夢,因為他終于又失眠了。
*****
舒念最后卻還是不得不辦了退學手續(xù),提早回來。
在倫敦舉步維艱,為了所謂的求學而辛辛苦苦挨過的這幾個月,似乎都只不過是場鬧劇,都只不過是因為謝炎一時的心血來潮。
他只能卑微地請求“別再戲弄我了”,但是只要謝炎高興,想怎么變著花樣戲弄他,還不是謝炎一句話說了算。
原先是公司派他出去進修,現(xiàn)在公司因為臨時計劃有變,要求他即刻退學回國,所有費用及損失都會做出相應賠償,他不過是謝氏一名小小的員工,沒有不服從安排的理由。
收到那么義正言辭的公式化命令,舒念也不生氣,只是苦笑,稍微有點疲憊。
反正謝炎對他,從來都是這樣。
從小到大都是把他當狗一樣耍著玩,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高興了就賞根肉骨頭,不高興就踢兩腳叫他滾開。
其實,也習慣了。
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止,兩個人之間,十幾年都已經(jīng)過去了,可謝炎還是那個任性霸道的小少爺,他也還只是那條寵物犬的替身而已。
以后也不會變。
“小念!”
謝炎再見到他,好像真的挺高興,沖上來就要來一個大擁抱,他忙后退兩步躲開了,恭敬地鞠躬:“少爺?!?/p>
以前還大著膽子,敢對謝炎抱著那么點不堪的希望的時候,稍微親密一點的肢體接觸,都會讓他偷偷地滿足上好長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再幸福也不過如此了。雖然可恥,但是還可以隱約做一點幻想,偷偷憧憬一下以后可能有的將來。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他已經(jīng)知道那種將來是根本不可能存在了。
謝炎都已經(jīng)說得,做得那么肯定又明顯,完完全全的冷漠和拒絕。連抱都已經(jīng)抱過他了,卻還是嫌棄他,所以,真的是完全沒有希望,真的是實在不能不死心了。
所以覺得,也許離那個人遠一點,對自己反而是一種寬容。
靠得越近,越是張口結舌,不知所措,露出癡呆的表情,做愚蠢的事,繼續(xù)有傻氣的夢想。
總不能,一輩子都過這樣可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