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閻王七殿，荒崖之底。

千余靈魂總算恢復(fù)明亮，因為它們的意識和精神已從游戲系統(tǒng)回歸。

此刻走到這里的正是顧良和楊夜。

顧良提著一盞燈,一邊查找著“072186”這行數(shù)字,一邊問身邊的楊夜：“所以,明月還算是給大家留了余地。只要有五個玩家到達傳送臺，就會開啟通道,重新讓游戲系統(tǒng)與地獄現(xiàn)實世界相連，這樣一來，余欽派去的三殿程序員，就能接管系統(tǒng),把玩家們的意識全部引導(dǎo)出來？”

“對。我剛?cè)チ私饬艘幌略敿毲闆r?！睏钜沟溃靶∫淄Σ蝗菀椎?，一直在拼命救大家?？梢哉f如果不是他,恐怕最后能到達傳送臺的人不會有五個那么多，那么游戲系統(tǒng)還沒法開啟與現(xiàn)實相連的通道。那樣恐怕會死更多的人。

“當然了，那些隊友也靠譜。如果他們先行乘船到達傳送臺，根本沒有等小易。那小易也十分危險。通道開啟了,那幾個到達傳送臺的玩家能出來，但這游戲里的其他玩家還會被繼續(xù)困在不同的副本里，包括小易。

“三殿徹底把所有玩家的精神帶回地獄的現(xiàn)實世界,是需要一定時間的。那會兒小易各方面消耗太大,精神力已經(jīng)十分衰弱了。他如果真死在游戲里,死亡數(shù)據(jù)會直接傳送至生死簿系統(tǒng)。到時候，一切就不好辦了?！?/p>

顧良想了想,道：“嗯……所以至少在最后關(guān)頭,明月其實并沒有害大家,他背著尸胡和董宣，給玩家們留了逃生余地。但玩家能成功逃生，又不是十分容易的一件事。這樣一來，明月既可達到目的離開這里，又不至于害死太多人——”

楊夜問顧良：“你認為明月還算有良心？”

“那倒也不是?！鳖櫫嫉?，“我剛從三殿那邊過來，聽說對七殿上下的審判結(jié)果就要出來了。關(guān)于如何處置明月的問題，我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明月刺傷董宣，把他留在了地獄，且居然間接幫助玩家脫離了系統(tǒng)，其實是立下了一定功勞的……因此，他雖然有罪，但上面經(jīng)過討論，認為他并未到罪大惡極的地步，不需要動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這個宇宙之外找他。所以……

“所以明月做這一切，倒未必真的是出于良心。他是為了給自己立功，以便能減輕罪行，逃脫制裁?，F(xiàn)在地獄果然放棄了追捕他，正合他意。當然……我認為他一定也想過，萬一他離開失敗，留在了地獄呢？他這樣做了，就能在最大程度上為自己減輕風(fēng)險。所以其實這也是他給自己留的后路?！?/p>

“在這茫茫多維宇宙里，找個人就已經(jīng)不容易了?！睏钜诡H為感嘆著說道，“更何況要到宇宙之外去尋找他？抓他回來，只為處罰他，確實不合算。你這個老同學(xué)……路子真是太野了。

“對了，地獄決定不再追捕明月，那宋帝王怎么說？他同意嗎？”

“宋帝王當然不同意，甚至提出了堅決反對。他依然認為明月很危險，萬一掌握什么力量轉(zhuǎn)過來對付這邊呢？不過上面認為宋帝王杞人憂天了?！?/p>

話到這里，不知道想到什么，顧良腳步略作了停頓，然后又道：“也許我剛才說的那些，對明月不太公平。他畢竟幫過我。不過按我對他的了解。他就是這樣做事的人。而且他確實厲害，在利用了所有人的情況下，還能把自己的后路留好。整體看下來，他竟沒有做一件多余的事。每一步他都走得有用意。”

楊夜想到什么，補充道：“他最后的這個安排，不一定是因為他有良心，但也不算有惡意。因為據(jù)我了解的情況來看，他把最大的坑留給了他的親弟弟。”

“他弟弟？明天嗎？”顧良皺眉問。

“嗯。明月只留下了一個boss，是一個女鮫人。有個欺騙利用過女鮫人的渣男，被鮫人恨得最深。在為這個渣男建模時，明月用的居然是明天的臉。所以最后鮫人想要纏住什么人，一定是明天?！睏钜沟?，“明天之前在這游戲里走過那么多關(guān)，他的能力，明月都看在眼里。所以，明月該知道，明天足以對付鮫人。明月設(shè)下最后那個局，讓鮫人針對明天，而不是其他人，確實還真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不過我這話可不是為明月開脫。他就算在這最后關(guān)頭留了手，沒有釋放多余的惡意，但他之前確確實實是在助紂為虐。無論如何，小易他們能走到現(xiàn)在都不容易。他們是靠自己活下來的，可不是靠明月的手下留情?！?/p>

“同意?！鳖櫫加行┬奶圩约冶淼?，重重皺了眉，這個時候他已走到編號為“072186”的靈魂跟前。

顧良伸出手里的燈，幽藍色的靈魂飄浮起來，旋即鉆入其中。

“小易精神力消耗太大，必須單獨收進魂燈好好休養(yǎng)。也不知道……”

說著這話，顧良抬眼看向這片懸崖之底。

無數(shù)魂靈被靜靜安放在這里，好似無數(shù)蟄伏在夜色里的螢火蟲。

顧良不由感嘆出聲：“也不知道，最終這些人會落個什么結(jié)局?！?/p>

楊夜看見顧良擔(dān)憂的樣子，不免伸手扶住他的手勸慰道：“咱們先帶小易回三殿吧。這些天你也操勞了太多，回去好好休息。等過些日子，審判結(jié)束，也就能知道這些玩家的結(jié)局了。無論如何，小易總是能回家的?！?/p>

“小易是能回家。可我現(xiàn)在擔(dān)心……”

顧良看向楊夜，問，“他和明天到底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在對明天的審判結(jié)果出來了嗎？我那天看見他和白鳳一起被押走了……”

顧良話音未落，卻已聽到一個聲音。

——“能把他交給我嗎？”

顧良與楊夜雙雙回頭，便看到了一個個頭極高、身穿白袍的人走來。

大概是在監(jiān)牢里受了一些苦的緣故，他的面容顯得極為瘦削，白袍上沾了點血，還有的地方被劃爛了，整個人顯得有些風(fēng)塵仆仆。

可與之相對的是他的眼睛很清亮。

好似一塊上等璞玉被迫蒙塵后，又在刀光劍影、尸山血海里不斷打磨，變得面目全非，人人唾棄?？伤詈螽吘褂只謴?fù)了澄澈。它被人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擦干塵土，再如視珍寶地捧進來了懷里。此后，它的色澤永遠鮮亮干凈，像清可見底的小溪，也像天上的星星。

這個人當然是明天。

他瞬也不瞬地看著顧良，朝他堅定地伸出手，又說出一句：“把他交給我?！?/p>

顧良的第一反應(yīng)是握緊段易的魂燈，往后退了一步。

但他的手腕終究被楊夜拉住了。

皺著眉，顧良有些不解地看向楊夜。

楊夜朝他搖搖頭：“還有一個細節(jié)沒有告訴你。最后是明天推開小易，孤身一人與鮫人展開了纏斗。

“小易昏迷后，被其他玩家運上傳送臺，開啟游戲與現(xiàn)實的通道，三殿的人這才得以能夠著手救其余所有人。明天一直堅持撐到了最后，這才總算也被拉了出來。那時候他的精神力也消耗到了極致，意識差點徹底回不來了。

“小易救了明天。明天反過來又救了小易，也救了所有人?！?/p>

顧良皺眉，再道：“可我畢竟才是小易的親人，我怎么能放心把他交給外人？”

聽到這話，楊夜便俯身在顧良耳邊說了些什么。

然后顧良有些驚訝地看了明天一眼，又重重皺了眉。

直到總算想起了什么，他這眉頭才總算慢慢松開。

等明天走到顧良跟前的時候，顧良終究還是伸出了手，決定把段易的魂燈暫時交給他。

不過盡管如此，滿臉寫著不情愿的顧良，還是握住了那連接著燈盞的圓環(huán)不肯松手，以至于最后明天幾乎是從他手里生生把魂燈搶過來的。

在這之后，顧良皺眉注視著明天，緊抿著嘴不說話。

楊夜輕咳一聲，打起了圓場，朝明天問道：“看來你已經(jīng)被放出來了。你那邊沒事兒了？”

明天搖頭：“沒事。宋帝王提供了很重要的口供。我是受害者，不是七殿的幫兇。七殿的其余人還在被審，我暫時恢復(fù)了自由。宋帝王給我在三殿找了個地方住。我會在那里跟你們等待一起最終的審判結(jié)果?！?/p>

“如果……”半晌，顧良看向他問，“如果你只能留在這里。小易跟你怎么辦？你們到時候就陰陽兩隔了?！?/p>

明天反問：“如果你跟哥夫面臨我們這樣的情況，你會怎么辦？”

“我們情況特殊，已經(jīng)不可能發(fā)生這樣的情況。哎等等——”顧良幾乎一愣，睜大眼睛看向明天，“楊夜他、他怎么成你哥夫了？”

明天沒說話，只是提起手里的魂燈，對顧良道：“多謝表哥成全?！?/p>

顧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