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白袍走向夜色,簡直像一輪被人摘下來后,用盡全力想回到夜空中的月亮。
可惜,地獄本無日也無月。
余欽迅速差遣著白鷹朝明月而去,沒過多久,白鷹卻被空中一道無形的屏障狠狠撞了一下。
猝不及防受到阻攔,白鷹這一撞之下,幾乎在空中翻了一圈,這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體。
也是在這個時候,余欽注意到什么異樣,朝溫泉處看了一眼。
他看見董宣竟躺在地上,半邊衣袍都被染紅了。
而董宣的手下白鳳看上去非常驚慌失措,他一手扶著董宣的肩膀,另一手放在他的心口,是在為他輸送靈魂之力,想確保他不會魂飛魄散。
董宣傷得太重,這種情況下,白鳳顧不得阻止明月、顧不得找他復(fù)仇,他只能先想辦法保住董宣的性命。
這三人為了離開地獄,去往新宇宙,所以在七殿住處外的一定范圍內(nèi)設(shè)置了空中屏障。
這空中屏障是閻王用來保命的,每個閻王殿都有,只能由閻王親手開啟。
所以這屏障只能是被董宣打開的,而不是明月。
可現(xiàn)在董宣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快死了,白鳳為了保他不死,也只能留下來救治他,而不是追明月。
明月利用董宣設(shè)置屏障阻攔余欽,又在背叛董宣后,借他的傷困住白鳳。
如此一來,無論是余欽還是白鳳,都無法阻攔明月,他就能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獨自經(jīng)由蟲洞,最后去向那個新宇宙了。
短短時間內(nèi),余欽明白了所有。
他不是不能打破這個空中屏障,但這需要花費他并不算短的一段時間。
等他打開屏障,明月早能走到蟲洞入口了。
于是余欽幾乎放棄了做任何阻止。
他只是駕馭著白鷹與屏障平行,向明月的背影追逐而去。
因為與化體已切斷聯(lián)系的緣故,余欽并不知道另一個自己問過明月什么問題。
于是此刻他又問了一遍:“原來你做這一切,就是想去往新宇宙。為什么?”
明月沒有回頭,只是語帶笑意地回答:“為了去新宇宙做那個開天辟地的盤古。到時候我就是最偉大的創(chuàng)世神。我會站在權(quán)力的最頂端。那滋味多好?”
在這一問一答的轉(zhuǎn)瞬之間,順著一節(jié)一節(jié)天梯,明月已經(jīng)到達(dá)蟲洞入口。
蟲洞極黑,如一個最可怕的旋渦,不知道會把人帶往何處。
在余欽眼里,明月的背影就像回歸天上的一片月光,現(xiàn)在那片月光即將被漆黑的世界吞噬,再不復(fù)歸來。
沒有時間留給沉默,余欽很快問出一句話:“你敢不敢回頭,再看我一眼?”
夜色中,天梯上,明月的腳步略作了停頓,然后整個人就繼續(xù)往前走了。
“不必了。”
這是明月留給余欽的最后一句話。
話音落下,明月走入那深海般的、通往新宇宙的洞口,再不回頭。
沒有人知道那個新宇宙會變得和這個世界一樣繽紛多彩,又或者那里只會有永無止境的安靜與虛無。
最后,洞口合攏,月光消失。
夜空重新恢復(fù)漆黑無光,那是地獄永恒的模樣。
白鷹馱著余欽懸停在半空之中。
他的腳下是冒著熱氣的溫泉與花開正艷的桃樹,再遠(yuǎn)一點的懸崖之底,是無數(shù)正在掙扎求生的幽靈。
而余欽腦里想的,是趕來七殿之前,顧良對他問話的回答。
——“那會兒我被困在地獄免費給你打工三年,特別想回家。明月非常不理解我。他認(rèn)為這世上的一切人際關(guān)系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束縛。他從小被他母親控制,來到地獄后又受制于你……所以我認(rèn)為他想擺脫你們所有人對他的控制吧。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他雖然一手創(chuàng)立了theoon,但到后來,反而是那個組織在向他索取。很多人成為了他的教徒一般的存在,他們想從他身上得到權(quán)力、財富、技術(shù)等等非常多的東西。這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控制。他覺得他不得解脫。
“所以最后明月從那個高樓上跳了下來,他死了,從人間來到了地獄。所以也許他最想要的……是自由吧。不被任何人束縛的那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