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李牧澤萬分開心,“誒,你知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換桌?。俊?/p>
“明天下午吧,”劉老狗二丈摸不到頭腦,不過李牧澤也挑不到什么好座位,“這班里四個犄角旮旯,你中意哪個?”
是啊,還得去商量商量。
說來他還挺奇怪的,沈聽眠這次居然倒六。
他得是怎么考的???李牧澤摸了摸下巴,去前排找沈聽眠。
沈聽眠捧著水杯在窗邊喝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接近,扭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
李牧澤也樂開花了,蹦跶兩步到他跟前:“干什么呢,你這背影跟老班兒似的?!?/p>
“我上次沒和你說清楚,”沈聽眠看他忽然緊張,安撫地說,“你別這樣,不是后悔?!?/p>
“噢,”李牧澤壓下頭,抿著唇,抬起半邊眼睛,顯得很純真,“那你說?!?/p>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喜歡說話,可能會持續(xù)好幾天,因為我知道我不會說出來什么好話,所以那時候你不用理我,過段時間我會自己恢復?!?/p>
原來是這個啊。
李牧澤笑得羞澀:“你現(xiàn)在這么在乎我的感覺了啊?!?/p>
以前也很在乎,沈聽眠一字未提,平靜地說:“嗯,我性格比較怪?!?/p>
“這有什么怪的,我心情不好別說好好說話了,不把人揍一頓就算好的,要是有人一直煩我我肯定揍他?!崩钅翝砂咽直坜抢酱芭_上,跟沈聽眠說,“這就是最基本的道理啊?!?/p>
他眼珠一轉(zhuǎn),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前段時間打擾到你了?”
“沒有,”沈聽眠在出神,不知想什么,眼睛放空,嘴上卻條理清晰地回應(yīng)他,“沒有,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會注意的?!崩钅翝沈\地道歉,挑了下眉毛,拍著胸膛保證,“以后都聽你的?!?/p>
他想到來的目的,自此進入正題:“要換桌了?!?/p>
沈聽眠“嗯”了聲,在對方還扭捏不知所措的時候開了口:“咱倆同桌?!?/p>
李牧澤鼓起腮幫子,眼睛瞇瞇著笑了起來,他快樂的不知如何是好,腳背上下抬起又落下,搖搖晃晃在笑。
他有些郁悶地提起一茬:“為什么給你發(fā)消息不理我?”
“忘了。”沈聽眠回答,“下次會注意。”
李牧澤是他強大的內(nèi)心力量。
他那時真的認為,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可以憑借這股力量接住它們,李牧澤是他敢于生活的最大憑證。
這或許類似于確認關(guān)系,李牧澤那時太小了,不懂得愛需要保持距離,他恨不得時時刻刻黏著沈聽眠。
沈聽眠在大課間跑完操后和趙琛一起往回走,李牧澤突然從后面拍了他一下,對著他笑著含糊說:“走走走?!?/p>
他沒來得及問去做什么,就已經(jīng)下意識跟李牧澤往前跑。
李牧澤拉著他去了二樓的空教室,那里空無一人,外面人聲鼎沸。他把門關(guān)上了,然后把沈聽眠摁在門上,火急火燎親了一通。
沈聽眠剛跑完步的臉色紅潤,他一臉懵逼地把他推開些:“怎么了?”
“沒怎么,我憋了一上午了?!崩钅翝膳踔哪?,額前的碎發(fā)黏在臉上,他露出大汗淋漓的笑容,“讓我親幾口嘛!”
這是他第一次的愛,第一次得到回應(yīng)的愛,沈聽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總是會被李牧澤觸動,這之后,李牧澤壓下來又在他嘴巴上吮來吮去,沈聽眠后知后覺地說:“你在吃什么?”
“嗯,糖。”李牧澤滿嘴都是可樂味兒,“給你?!?/p>
他竟這樣把糖渡了過來,沈聽眠嘴里一甜,也不知道是糖甜還是李牧澤的舌頭甜。
李牧澤把沈聽眠親得亂七八糟,和他回教室時,劉超問他:“你跑那么快干嘛去了!”
李牧澤拍了拍沈聽眠背后的土:“就你屁事兒多。 ”
劉超“切”了聲:“怎么樣,這糖比你上次給我那個甜多了吧。”
正在嘬糖的沈聽眠:“……”
李牧澤看見他臉上浮現(xiàn)出紅暈,便笑得很得意:“嗯,甜,賊雞兒甜。”
沈聽眠看著李牧澤的笑容,在那里看見夏天,無盡的綠蔭白晝,燦爛星河。
昨天逃課的事情沒有敗露,那時一心想死,沒想過后路,現(xiàn)在沒有死成,反倒有些害怕。沈聽眠一整天都過得膽戰(zhàn)心驚,好在老師們面無異樣,看來躲過去了。
他松口氣,放松了不少。
傍晚,他去找了薛醫(yī)生,那會兒薛醫(yī)生已經(jīng)快要下班了,他是最后一個病人。
他有些膽怯,他知道自己沒有按照薛醫(yī)生說的去做。
上次去看病時,薛醫(yī)生邊寫病歷本邊跟他說:“你胖了,這是因為吃藥吃的,有人會胖也有人會瘦,你比較不幸運,因為胖的人更不容易獲得理解?!?/p>
“不過不管胖瘦,我都建議你找個合適的借口,就說最近胃口好吧?!毖︶t(yī)生抬頭對沈聽眠笑,“現(xiàn)在的社會對抑郁癥的理解還是太少了,咱們保護自己,不說就行了?!?/p>
薛醫(yī)生給他安排好藥量,沈聽眠拿了壓歲錢買了藥回家。
他沒有按時吃藥,盡管薛醫(yī)生跟他說:“一定不要斷藥,你們很多患者都會斷藥或者直接不吃,這很不好?!?/p>
他也沒有聽薛醫(yī)生的,他告訴了很多人,告訴了朋友、母親,還有網(wǎng)上萍水相逢的人。他至今回想起來,也不能十分理解自己那時這么做的原因,也許是一時沖動,也許是下意識在求救,但是這些終歸都是沒有用的。
薛醫(yī)生是對的,他懂得那么多,是醫(yī)生,是真正可以拯救他的人,但他沒有聽他的。他這么想,心懷愧疚,推開門走了進去。
以往他進去,薛醫(yī)生總會笑著凝視他片刻,指著他說:“啊,你是那個……”
沈聽眠剛要說自己的名字,卻看見薛醫(yī)生的笑容凝固了,他面色凝重著打量他片刻,隨后擺擺手說:“過來?!?/p>
沈聽眠走過去,薛醫(yī)生說:“把手腕露出來,我看看?!?/p>
他在這一瞬間感覺到天空變得低矮,沒有什么可以阻止蟬鳴把他的靈魂刺穿,夏日荒蕪的晝夜撲簌著席卷而來,將他完全吞噬。
他渾渾噩噩照做了,不知為什么,被拯救的感覺遠不如上次那樣強烈,這次更多的是害怕,他忽然很怕醫(yī)生下出結(jié)論來,他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多少疾病,活下去是一道蒼白的難題,之前被他避而不提,如今卻又要再次面對,他沒有勇氣了。
薛醫(yī)生看了一眼,就立馬對他說:“給你家里人打電話,你得住院了?!?/p>
“住院?”沈聽眠恐慌地問,“我要住院嗎?可以不住嗎?”
“不行,你一定要住。”薛醫(yī)生掏出自己的手機,“你有沒有手機,現(xiàn)在給你媽媽打電話,如果沒有就用我的?!?/p>
事情的走向果然變成了這樣,沈聽眠這次無法很好地保持鎮(zhèn)定,他慌里慌張地說:“吃藥不可以嗎?我可以繼續(xù)吃藥?!?/p>
“上次的藥你沒有好好吃吧,要不然也不會變成這樣。 ”薛醫(yī)生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腕上比劃著,“再拖下去你就沒命啦,聽話,給你家大人打電話,你上次說下次會有人陪著你來,怎么這次還是一個人?”
“她太忙了?!鄙蚵犆咝÷暤卣f,他把手臂縮回去,“我不會再這樣了,我向您保證?!?/p>
薛醫(yī)生嘆了口氣,一聽他這么說就知道是什么情況,剛準備好好跟他說,突然從門口擠進來好幾個人,一個婦女嗓門嘹亮:“大夫,快來看看我爹,看看我爹怎么了,大夫——”
沈聽眠連忙站了起來,那幾個人就圍到了前面去,他看著被淹沒的薛醫(yī)生,沒有猶豫,轉(zhuǎn)身跑掉了。
他會好好吃藥,他暗暗這樣想,捏緊書包的帶子,像過去無數(shù)次下定決心那樣,不知疲憊地再次走上這條路。
手機響了一路,沈聽眠快到家了才發(fā)現(xiàn),李牧澤給他發(fā)了好多好多消息。
好幾張是圖片,李牧澤去和劉超打桌球去了,拍來了各種角度的桌球。
剩下的就是表情,幾個小人兒在那里東倒西歪,上面有Q版字體:“你在干嘛呀?”
小人兒對著屏幕生氣:“快出來和我聊天!”
最后一個圖又軟下來,小人倒在地上,撅著屁股,無精打采:“和我說話吧,一個字也行。”
沈聽眠回了幾個字:“在打球嗎?”
李牧澤秒回:“是啊,你要不要來?!?/p>
他緊接著又發(fā)來消息:“算了,還是不要來,不能給他們看你。”
李牧澤……
李牧澤是他的窗戶,他從那里看見全世界,看見陽光從李牧澤的眼睛里漏出來,波及到他的身上,燙出一個個斑點。
天空中散開的云慢慢聚攏,又突地盛開,炸出無數(shù)云絮,絲絲縷縷纏繞在太陽左右。
沈聽眠并不知道這份光明可以持續(xù)多久,當你把愛全部賭注在一個人身上,一旦他收回了,你的世界便會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