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坐在爸的車上，這是回國后第一次真正與他讀處。

周晨雨阿姨因仍有事忙已自行坐車離開。

“在美國過得如何？”爸問我，神態(tài)輕松。

“還不錯?！蔽以缫褵o力回他，僅只敷衍地帶過。

看著他與往常無異的神情，心中的痛更深……

為什么，他能那么輕易地在我面前道出訂婚的消息，而完全不顧我的感覺。 J

難道他不曉得我的心也是會痛的嗎？

他從后視鏡望見我的疲態(tài)，以為我剛回臺灣時差還沒調(diào)適好，所以便不再吵我。

他真的這么認(rèn)為嗎？還是，他也在自欺欺人。

抵達(dá)家后，我徑自回到臥房。

門一開，沒有想像中的霉味，里頭依然保存地與我出國前一樣，很明顯地，是有人刻意在維護。

看著桌面上我和爸的合照，里頭我們笑得好真實、好純?nèi)?，仿佛就?yīng)該如此下去。

曾幾何時，我們之間已不在透明，而是隔了一道我怎么也穿不過的高墻。

這一個月來，我行尸走肉地過著日子，每日他與我說什么，幾乎都聽不進去。

而我也刻意地疏遠(yuǎn)他，他看在眼里，卻不戳破。

這夜，爸坐在客廳看書，我洗完碗筷正要上樓時，他開口叫住我。我倚著墻望著他，等待他說話。

他看我如此，先是嘆了口氣。“你到底怎么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冷冷地瞪視他，不敢相信這樣的問話會自他口中聽到。為什么，總是我最愛的人傷我最深……

一個月來所有隱藏住的不滿終于因他的一句話而崩潰。

“為什么你還能若無其事地問我怎么了，你明知答案的，不是嗎？”

他忽然沉默，眼神轉(zhuǎn)暗。

他的不語更令我心痛，他寧可默認(rèn)也不愿為自己辯解？

“你怎么能這么殘忍，要在我歸國時以這種方式打破我的期待，那么一年前我所求的答案，難道就是這個嗎？你說啊！”

我激動地抓住他的衣領(lǐng)。

“我問你你還生我的氣嗎，你說給你時間想想，然后呢，就這樣裝做沒事發(fā)生般輕松地向我說你要訂婚了！

你不曉得我有多喜歡你、多愛你嗎？為什么總是如此傷我……”望著他的無動于衷，我終于哽咽得不能成語。

我將臉埋在他胸口，我任眼淚濡濕他的襯衫。

他就這么放我在他胸懷流淚，沒有言語。

既心痛又眷戀地偎靠在他厚實溫暖的胸膛，多希望時間就這么停止，那么，我們誰也不需為了誰而傷心困惑……

不知過了多久，他沙啞著嗓，低沉地訴說一切。

“原諒我的自私，我從來就沒忘記過你的問題，只是，我不敢面對聽到事實后的你，所以我才選擇了這么自私的方法告訴你?！?/p>

他緩緩道，仿佛正說著別人的故事。

我蹦緊身體，顫抖地聽下去。

“我從來就不怪你，不管你喜歡什么人，只要你幸福，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我真的無法給你你所想要的，

我只把你當(dāng)成我最寵溺的兒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p>

“對你裝做若無其事，甚至……”他停了下。

“與周小姐訂婚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你放棄我所做的?！?/p>

他道出了驚人的事實。

即使聽到那場婚約是為我而訂的，但現(xiàn)在的我卻已沒心力去訝異。

他不在說，等我反應(yīng)。

內(nèi)心一片混亂，一直以來所寄予的重心忽然失去，徬徨與心痛同時侵襲我。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會快樂？”

他打破沉默，話中卻有無奈。

靜靜聆聽他的話，這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亦是何等的自私，凝視他的憔悴，是我把他逼到這一步的嗎？

“給我點時間好嗎……”我離開他，起身回臥房。

坐在床沿，我看著桌上的合照不禁發(fā)起愣，腦中突地閃過一絲影像，我倏地自書柜中尋找一本簿本。

拿起一本厚重的本子，我小心翻開，里頭是一張張自小到大我和爸、媽的合照。

看著許多有趣的照片，小時的記憶立刻鮮明，嘴角也不自覺輕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