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看到的都是表面風光,背地里那孩子遭受了不少壓力呢。在那樣的豪門里拔尖兒,得遭遇多少明槍暗箭。
——也多虧老爺子庇護著。
……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時不時傳入安致遠的耳朵里。他因為撫養(yǎng)過陸余幾個月,對那孩子還蠻有感情,每每聽到這些消息時,都忍不住多問幾句,想知道小陸余的近況。
深挖出的信息相當于加強版“生子當如陸倚霜”:陸余不到一年時間,就掌握了英語和法語,甚至能幫陸老爺子做翻譯;陸余各門課業(yè)都拿A+,空出大量業(yè)余時間,陸老爺子便親自培養(yǎng)他。
以及一些衍生消息:譬如那位假少爺,桂阿姨的親兒子陸倚云。那孩子原本被送去他舅舅王寺衛(wèi)家里,后來被他那黑心舅舅虐待得受不了(也有人說舅舅并沒虐待,只是陸倚云受不了艱苦的農(nóng)村生活),給蕭菀樺打電話哭訴,被接去了條件更好的住宿學校。
但他在住宿學校里,總是莫名其妙被人欺負,沒多久就要換學校,幾次下來,連蕭菀樺也失去耐心,再后來,陸老爺子做主,把那孩子送去了一家遠離陸家社交圈的、頗為偏遠的孤兒院,然后就再沒了下落。
坊間傳聞這一切可能跟那位陸余少爺有關,但別說陸正筠夫婦不信,就連安致遠也不信。陸余那孩子多善良??!怎么可能做出那種事!
就是因為陸余感恩,經(jīng)常央求他父親陸正筠照拂安家,安家的嶸勝才能蒸蒸日上,公司壯大到如今的規(guī)模,小陸余可是安家的福星!
一年后,已經(jīng)念幼兒園中班(朵朵班)的安予灼小朋友,最近每天都盯著后院的那顆蘋果樹。
經(jīng)過一年的純天然無農(nóng)藥洗禮,蘋果樹竟堅強地活了下來,甚至奇跡般開了花——隔壁的杏樹都被蟲子啃禿了。
蘋果樹的花花共有五瓣,白中帶粉,一團團聚在葉子間,煞是好看。當初賣樹苗的老板說這是五齡樹,買回去第二年就能結(jié)果。
結(jié)不結(jié)果不知道,不過今年已經(jīng)成功開了花。
朵朵班的小豆丁,穿著天藍色幼兒園園服,戴著皮卡丘漁夫帽,揚著小腦袋,站在那里看花花,只瞧得見他矮墩墩的背影,帽子上的皮卡丘耳朵耷拉下來,顯得小奶團子呆呆萌萌的。
“灼寶又去看那棵樹了?”安謹跟個小大人似的,隔著落地窗連連搖頭,“一棵樹苗至于么,去年下了一場大暴雨,他非要出去給小樹打傘,好歹攔下了,樹也沒死,就是樹上掛小牌牌的麻繩爛了——那繩子本來也快爛了,給灼寶心疼的,嘖嘖嘖,那哭的,真煩。”
“口是心非?!卑仓逻h站在大兒子身邊背手,“明明就很關心弟弟。你不是把你項鏈給他,代替那條繩子嗎?”
安謹:“……那不是項鏈!誰家男生戴項鏈???是登長城時買的紀念牌鏈子!??!”
安致遠:“對對,你那個長城的項鏈?!?/p>
安謹:“……………………”
有一說一,那條鏈子是不銹鋼的,綁那個木牌牌剛剛好,再過二十年都不會被腐蝕,如果那樹能堅持二十年的話。
安謹好奇地問:“為什么就這顆蘋果樹不招蟲子???”
郭琳也踱過來,一家口排排站,她高深莫測地說:“一定是因為我養(yǎng)殖技術好,還能有什么原因?”
安致遠欲言又止,最終咽下了“你媽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偷偷給那顆樹打農(nóng)藥驅(qū)蟲”的真話。
家里座機電話響起。
這年頭用座機的家庭已經(jīng)不多,安家之所以沒拆掉,是給某個遠在北美的小朋友留著。安謹近水樓臺,沖過去接聽:“喂!陸余?”
“灼寶么?他又在看你們種的那棵樹呢!……等等呀,我去給你叫!”
灼寶原本還在看那棵蘋果樹,小腦袋瓜默默地盤算:明明已經(jīng)開花了哇,鱸魚哥哥什么時候才回來找我一起玩呢?
“要所有的花骨朵都開了才行嗎?”
小奶團子小嘴叭叭叭還沒念叨完,就聽一陣腳步聲,以及他親哥扯開的嗓門:“灼寶!陸余電話!”
灼寶立即不看花了,邁開小短腿,噠噠噠就往室內(nèi)跑。
小家伙每次跟陸余通電話都要聊大半天,這回他更是要就蘋果樹展開說說:“鱸魚哥哥,花花已經(jīng)開啦!我數(shù)啦,開了朵呢!你什么時候回來找我玩吖?”
“咦?真噠嗎?好呀好呀?。。?!”
掛掉電話,灼寶開開心心蹦到他便宜大哥面前,喜形于色地說:“鱸魚哥哥有假期噠!他要過來,還給我們帶禮物呢!”
安謹矜持地說:“來就來唄,還帶什么禮物?你記得他號碼吧,咱們現(xiàn)在撥回去,我想要正版的迪迦奧特曼?!?/p>
……
十五年后,A市陸宅。
“阿余,你剛回國,不在家多休息幾天嗎?”蕭菀樺有點吃味,“屁股還沒坐熱,就又要跑去北城,每年都這樣?!?/p>
陸余如今已經(jīng)長成了一米八七的青年,甚至還有繼續(xù)長個子的趨勢。他彎腰,半蹲在行李箱前,親自盤點帶給某人的禮物,眼皮都沒抬:“媽,做人要知恩圖報,這是您教導我的,當年如果沒有安叔叔和郭阿姨,我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也說不定。”
蕭菀樺被懟得啞口無言,只好說:“媽只是很久沒見你了,想要跟你親近親近?!?/p>
不知為什么,親兒子雖然對她尊敬,逢年過節(jié)的禮物樣樣不落,但她就是感覺不到陸余跟她親,母子之間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
陸余抬頭,對她勾起唇,做出個不達眼底的笑容:“等我回來的,給您和我爸帶禮物?!?/p>
雖說這一世,他和親媽之間沒有任何矛盾,但陸總還是忘不掉上輩子的蕭菀樺如何偏袒養(yǎng)子,他能讓她做尊貴的陸太太,榮華富貴一輩子,富足地安享晚年,卻沒辦法強迫自己跟她親近。
唯一能讓他放松的、稱之為家的地方,并不是陸老爺子的豪宅,也不是陸正筠、蕭菀樺在A市的別墅。
而是他每年都去的安家。
飛機上個人小屏幕提供的電影之間竟然也插播廣告。
那是條奶粉廣告,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奶團子,舉著一根胡蘿卜,一個大一些的男孩子,抱起那小團子,倆人一起努力,終于把胡蘿卜遞到奶牛嘴邊,奶牛不客氣地哢擦一口,咀嚼得香脆多汁。
“這條廣告都多少年了。”隔壁乘客是個自來熟,主動搭話。
陸余禮貌地發(fā)出個單音節(jié)算是答復。
隔壁乘客:“我看你不看電影,反復看好幾遍這廣告了,怎么,你也是郭琳的粉絲?”
當年拍過這廣告之后,郭琳成功復出,科班出身的演員實力在那里,沒幾年她就又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即便最近沒什么新劇,也成了一代人的偶像和青春。
陸余指屏幕上的灼寶:“是很敬重郭琳老師,但我更喜歡他。”
隔壁乘客應該是郭琳的忠實粉絲,講起來頭頭是道:“那孩子啊?他是郭琳的親兒子!你瞧他長得多漂亮,就因為這孩子太好看,收視率老高了,xx奶粉這么多年都舍不得換廣告??上呛⒆記]進娛樂圈,要不然得迷死多少小姑娘!”
陸余:“他不進娛樂圈,也不會去迷小姑娘?!?/p>
“哦,哦。”隔壁乘客感覺到陸余語氣忽然變得有點冷,便不再自討沒趣,默默戴上耳機,靠回了自己的座椅。
拎著一箱子禮物進安家別墅時,陸總又切回了和善可親的態(tài)度,看到郭琳、安致遠和安謹,一口一個阿姨、叔叔、大哥,不笑不說話。
儼然像是安家人一樣。
而對安予灼,他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稱呼灼寶。
灼寶已經(jīng)長成了十八歲的少年,被叫小名有點害羞,拼命跟陸余使眼色,陸余卻當做沒看見。他明目張膽地打量小少年,個子拔高,身量是青春期特有的清瘦,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長睫毛一垂,少年感十足。
那乘客說得對,如果放出去,放到可以自由談戀愛的大學,可不得迷住多少小姑娘。
陸余不太想把人放出去。
他抽回視線,笑著打開箱子。
郭琳嗔怪:“每次來都帶這么多禮物,多重呀?你人來了就好了呀?!?/p>
安謹很自來熟地幫他翻:“可不是,給我?guī)裁戳耍俊?/p>
郭琳笑著敲他后背一下,安致遠在一旁笑嗬嗬地喝茶水,不參與討論。公司雖然忙,但他們都抽出時間迎接每年必來的遠客。說起來,陸余跟一只候鳥似的,春天當蘋果花開的時候,總要飛過來拜訪他們,十幾年如一日,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陸余從箱子里抽出一個文件袋:“這個是給灼寶的?!?/p>
那絕不是手辦、限量球鞋、游戲機等等普通禮物,安予灼好奇地湊過去:“這是什么呀?”
他離得很近,微微彎腰,頭頂柔軟的呆毛蹭到陸余下巴上。陸余笑了下,大大方方地說了常春藤名校的名字:“這是你的offer?!?/p>
安家眾人:“!”
灼寶剛高考完,雖然也是211名校,但肯定比不上常春藤。他英語又好,除了參加高考之外,也申了國外的學校,但最心儀的大學遲遲沒收到offer,怎么發(fā)給陸余了?
國外很多頂尖學校都是私立,并不只看成績,如果家族有募捐,自然要大大加分。
陸余沒提捐款的事,仿佛一條收起大尾巴的狼,純良地說:“那所大學離我的房子不遠,如果灼寶去上學,可以住在我家?!?/p>
“互相照顧嘛?!?/p>
不等父母表態(tài),安予灼已經(jīng)一把抓過那文件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我去我去?。 ?/p>
考上國際頂尖名校,安致遠和郭琳自然不會阻攔,可安謹望著自家親弟弟和陸余,卻怎么感覺有點不對勁呢?
他倆站在一起,仿佛一條大尾巴狼,和一只純良的小綿羊。
安謹有種親弟弟要被那只狼騙進肚子里的錯覺,舉起爾康手想反對:“喂——”
結(jié)果安致遠和郭琳都喜滋滋地開始籌備升學宴,而陸余已經(jīng)牽住灼寶的手,往后院去看那棵蘋果樹了。
兩個翩翩少年郎大手牽小手,并肩站在結(jié)滿累累果實的蘋果樹下,一個高挑冷峻,一個溫文清雋,莫名登對。
安謹:“……”
一窗之隔,安予灼指著‘灼寶和小樹一起成長’的木牌感慨:“你刻的小牌子還在呢。”
陸余一語雙關:“嗯,你也長大了?!?/p>
(番外2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