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素手執(zhí)筆,下筆游龍一般揮灑自如,不過片刻功夫,娟白的紙上便呈現(xiàn)出一片巍峨的山巒。
山巒蒼茫遙遠,看不真切,可是筆下之山鋒銳險惡,透著霧氣,浸著蒼涼。
葉潛從旁問道:“這是什么?”
朝陽公主挑眉,斜睇了他一眼,涼涼地道:“祁連山?!?/p>
葉潛皺眉,他雖然沒見過祁連山,但讀過書,知道此山遠在漠北,高山積雪常年不化,其形貌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當下小心地道:“祁連山原來是這樣的啊?!?/p>
朝陽公主放下長筆,搖頭:“不是?!?/p>
葉潛語噎,抬頭疑惑地看向公主。
朝陽公主低涼地嘆了口氣:“我隨手瞎畫的,不行嗎?”
葉潛忙點頭:“當然行的?!闭f著他低頭觀摩那畫,只見筆墨線條錯雜有致,皴擦點染疏密有度,濃淡得體筆力遠浸,不由得嘆息:“公主,你這隨手一畫,畫技實在好得很。”
他自從得到蕭桐的提攜,蕭桐也曾讓他學畫,可是他實在于此毫無天分,學了幾日,不過勉強能夠賞析的程度罷了。若是讓他運筆作畫,是遠遠做不了公主這般的,是以對朝陽公主這畫技是真心佩服。
誰知朝陽公主卻毫不在意,艷唇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涼聲道:“畫得好,那又如何?”說著,她竟然用手抓起那副剛剛潑就的墨畫,抓在手中,狠狠挼搓,片刻功夫,這畫作便成了一團黑紙,烏七八糟,然后她隨手扔在一旁。
葉潛見此情景,知道她心里不高興,但是為什么不高興,卻實在不知,只好不說話,在一旁默著。
朝陽公主坐在那里,抬眸望了眼葉潛,淡聲道:“你先出去吧?!?/p>
葉潛心中一澀,不過還是笑了下,溫聲道:“好?!?/p>
他默默地走到門邊,走出來時,猶自回頭望了一眼公主。
可是公主卻沒看她,只是一身清冷地側坐在榻前,逶迤的長發(fā)搭在秀美的窄肩上,然后如流水一般沿著纖細的臂膀緩緩而下。
他的這位公主,有時候就如同一幅潑墨畫,太過遙遠和蒼茫,他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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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春時節(jié),楊柳舞于春風,杏花映于春水,王侯貴族們的后花園里開得芬芳滿園,閨中的佳人們最愛的便是聚在庭前賞花,國色天香的麗人,姹紫嫣紅的花蕊,相映成趣,惹得人陶醉,蕩得心扉開。作為當今圣上的嫡親胞姐,即使僻居肅寧城,門下收到的貼金請?zhí)彩侨缪┗ò恪?/p>
這些請?zhí)杂绣\繡代為處置,一個個拒了,可是偏有一個請?zhí)?,卻是來自朝陽公主的閨中密友碧羅夫人的,于是這個請?zhí)愠尸F(xiàn)在了朝陽公主面前。朝陽公主正覺得無趣,見了這帖子,便道:“去一趟玩玩吧。”
車隊逶迤來到碧羅夫人府門前,公主下轎之時,葉潛親自上前,彎腰手扶公主纖纖玉手將其攙下,碧羅夫人打眼望過去,只見這葉潛身形矯健氣勢凜冽,雖屈身為奴,舉手投足間卻依然有傲然之姿。當下她不免嘆息,想著自己閱男無數(shù),身邊卻從無如此珍品。
碧羅夫人那已經(jīng)亡故的夫君也有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將軍,她早年在敦陽城見識頗多,一見葉潛,便知此人必然不是久屈居于人下之輩。
它日他若飛黃騰達,自己又怎么可能有機會前去攀附?如今美玉呈在眼前,若是不能一嘗滋味,來年只能空空喟嘆罷了。
心念數(shù)轉間,她也不由得羨慕朝陽公主好福氣,如今挺拔俊秀的少年郎,白白便宜了她,這可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葉潛感受到碧羅夫人目光,想起昔年往事,心中反感,不過面上并不露分毫,也沒有抬頭望碧羅夫人一眼。
朝陽公主見碧羅夫人望著葉潛的目光,自然知曉她的心事,當下兩個女人相偕進了椒房,擯退眾侍衛(wèi)侍女,說起了悄悄話。
“當日是誰正眼不曾看人家一眼的,如今倒是如膠似漆呢!”碧羅夫人心里很是嫉妒,幾乎要指著朝陽公主的鼻子說話了。
朝陽公主抿唇笑,眸子里跳躍著的笑意有幾分嘲弄:“你可不要怪我沒給你機會,當日可是把他送上門的,奈何你降服不了,愣是讓人跑了呢!”
碧羅夫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那時他還小,哪里懂這些,如今得了甜頭,自然解了風情?!闭f著這話時,她望著朝陽公主的眼神中別有意味。
朝陽公主心中一怔,頓時明白碧羅夫人的意思,她終究是對葉潛放不下,竟然還是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