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陳極夜才踏進房間:“嗯?!?/p>
Omega屋子很整潔,一絲不茍,頗有陳極夜房間的風(fēng)范。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時而漂浮在半空的貓毛了。
二人各在床的一邊,動作同步地趴在地上,往床底探望,果然發(fā)現(xiàn)了在角落瑟縮的貓。
逼仄空間光線昏暗,陳極夜依稀看到一只貓蜷成團,趴在床底深處。那雙淺色的瞳孔似青提般又圓又大,警惕地盯著Beta。他倆就這樣,大眼瞪小眼,最后還是宋小雪甘拜下風(fēng),安靜地挪了挪身子,主動避開了目光。
Omega趴在床邊,費力伸直了手臂,舉著剛開封的貓條,卻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呼喚小貓,對方都一動不動,甚至淡淡瞇起了雙眼。
“誒,會不會是生病了啊。好像看網(wǎng)上說貓貓難受的時候會躲起來自己消化的。”
陳極夜本想勸說宋奕放棄,聽到這一席話又閉口。他盯著那個小生物沉思了片刻,猜測道:“它看起來不是在難受的樣子,可能……它是不喜歡我?”
宋奕否認(rèn),害怕此事會讓對方傷心:“不會的吧?小雪挺親人的,我沒見過它討厭什么人?!?/p>
陳極夜罷休地起身,繞著大床走到臥室門口:“可能我天生就不招動物喜歡,而且我也不怎么喜歡動物。”
這是真的,他從小到大,都沒被動物喜歡過,無論是孤兒院溫順的比格犬,還是街上親人的流浪狗,見到他不是害怕地避開,就是成為被吠叫的對象,甚至還有些極端一點的,會攻擊他。
大概是因為這些頭腦簡單的動物也清楚,陳極夜生來就是惡人,身上也有無法掩蓋的血腥味。如果真的親近了他的話,早晚會被這個瘋子虐殺。
“……那好吧?!?/p>
宋奕抿了抿嘴,聲音悶悶的。
他最后轉(zhuǎn)頭望了宋小雪一眼,將貓條留在床底,隨后垂頭喪氣地跟陳極夜回到了客廳。他本來想讓宋小雪輔助治療,卻沒想到,脾氣的這么好貓咪,居然會討厭這個第一次見的Beta。
小孩的心思依舊會浮現(xiàn)在臉上,這種熟悉的感覺,是陳極夜安全感的來源。
回到原來的座位后,宋奕很快開始了他的“心理治療”。
他從簡單舒適的閑聊,循序漸進地深入到陳極夜的心理問題,作為對方為數(shù)不多的親人,宋奕在戒備性極強的陳極夜這里具有極大優(yōu)勢,對方也更容易敞開心扉對自己說實話,這也是他想要研讀心理方面的原因之一。
“哥,你在感受到善意的時候,是怎么難受的?”
他微微垂頭思考著,自己該用什么言辭去形容那種獨特的感覺:“說不上來,就像熱鐵在我的身體里融化,又沉重,又燙。”
“那如果你進一步回憶呢?會感受到什么情緒?”
陳極夜垂眼,認(rèn)真回憶了片刻:“我會感覺很煩躁,想馬上離開,或者……殺了那個人?!?/p>
“只有這一種情緒嗎?”
嚴(yán)謹(jǐn)起見,陳極夜又仔仔細(xì)細(xì)地以第三者的視角查看自己的記憶,隨后他給出了確切的答案:“嗯?!?/p>
宋奕噤聲沉思半晌,問道:“那你,渴望這樣的感覺嗎?或者感覺到孤獨?”
“沒有,我不喜歡,也不渴望?!?/p>
Beta的眼神十分堅定,不像撒謊,宋奕確實從未捕捉到陳極夜沮喪的表情或跡象。
那么這就奇怪了,因為通常人們即使表面看起來不喜溫暖,喜歡獨處,但心底多多少少依舊會渴望它,這是人類的天性。
宋奕面上在深思,實則內(nèi)心的小人在慌亂地雙手抱頭。
這怎么和教科書上寫的不一樣?
陳極夜瞧見他困擾的樣子,提供了些線索:“其實……不只是好意的時候?!?/p>
“嗯?”
陳極夜問起梁晚清,他記得宋奕好像認(rèn)識她:“你知道梁晚清嗎?”
宋奕點點頭:“嗯嗯,大明星的那位對吧?當(dāng)時是因為找你而認(rèn)識的,但是我們現(xiàn)在還有聯(lián)系?!?/p>
“我之前和她在同一家孤兒院,她……當(dāng)時被院長虐待。我看到之后,就……幫了她?!标悩O夜垂眼頓了頓,刻意掩蓋自己殺人的事實,如今,他也知道這件事實會引來身邊人的恐慌,“之后我就被帶出了孤兒院。”
“雖然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但是我還記得她以前聒噪活潑的樣子,和她現(xiàn)在一模一樣。當(dāng)時我見到她,回憶起孤兒院的經(jīng)歷時,就有那種感覺?!?/p>
宋奕嘗試將具體的感受口頭描述出來:“那種接受到善意而難受的感覺?”
陳極夜點頭,從回憶中抽離,與面前的Omega相視:“對。還有,關(guān)于這件事,還請不要跟她說,她看起來好像已經(jīng)忘掉那些事了,就別讓她再想起來了?!?/p>
“嗯嗯,這件事我也知道?!彼无葘⑦@條線索記錄下來,結(jié)合之前的跡象一同推測提問,“你在孤兒院的經(jīng)歷很美好嗎?”
他不了解孤兒院的運作方法以及日常,但至少他很少看到孤兒院有什么黑暗的新聞。
陳極夜木然盯著水杯,淡淡搖搖頭:“……不知道。我從記事開始,就很覺得身邊的事情很平淡。”
“很平淡?沒有開心的感覺嗎?”
“沒有?!?/p>
陳極夜擺首的動作忽然頓了頓,他回想起殺死那個霸凌者的愉悅,還有挑撥離間得逞的竊喜,以及看到那個卑鄙齷齪的院長,在自己刀下面色猙獰,痛苦掙扎,卻又被自己的鮮血覆蓋的模樣,都令他興奮又歡快。
因此,他改口回答:“有。”
宋奕不解地歪了歪頭,確認(rèn)道:“所以……是有還是沒有?”
陳極夜隱瞞道:“有,不過很少。”
“那是什么事件讓你感覺到開心?”
“……”Beta封住雙唇緘口不言,抬眼,宋奕黑白分明的雙眸就在視野中心。純凈的水對他而言像是發(fā)燙的巖漿,視線失控地避開那雙單純的眼神,眸底閃過復(fù)雜糾結(jié)的情緒,考慮該不該說出來。
此時單純的Omega還不知道他哥做了什么,天真的以為對方還在回憶。
“抱歉,我記不起來了?!彼詈筮x擇撒謊。
宋奕溫柔地將事情翻篇,甚至安慰對方:“沒關(guān)系?!?/p>
作為彌補,陳極夜道出了自己的經(jīng)歷:“不過如果你想知道我童年的經(jīng)歷也是可以的,在孤兒院的時候,我因為孤僻到讓人害怕,所以因為與眾不同而被欺凌過,后面就是剛剛說的,之后我看到告發(fā)了院長,被他的家人帶走折磨了一年。我報了警后,被送到另一家孤兒院。不久后,就被你爸媽領(lǐng)養(yǎng),因為他們看我不哭不鬧,好養(yǎng)活?!?/p>
陳極夜面色風(fēng)輕云淡,雙唇一張一合,像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一般。這漫長又痛苦的過往被當(dāng)事人平靜陳述出來,省略掉了很多慘不忍睹的描述。
宋奕神色隨著傾聽的話語漸漸沉重,他聽到的只有無止境的苦難,這根本不是一個孩童該有的經(jīng)歷。
他終于知道了那些要看心理醫(yī)生的心理醫(yī)生當(dāng)時是怎樣的心情了……
“那你覺得這些回憶很痛苦嗎?”
“不覺得?!盉eta淡然搖頭,抬眼與宋奕對視,碧色的瞳孔似冰川中的藍冰一般,水波不興。
Omega愣愣望著他,總覺得,對方似乎比之前更加冷峻??磥碓谕杲?jīng)歷上沒辦法找到突破口,他只能另尋它法。
樹苗時期留下的傷痕,很難愈合,它會隨著大樹的成長而逐步擴大。而越早的傷口,越容易根深蒂固,最后變成樹木無法割舍的一部分,與其生命一同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