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棺外混沌天地,棺內(nèi)是漆黑一片。
韓朗識相地閉著眼,反正怎么折騰都看不到。四周水銀還在慢灌,聲音鬧得他心煩,他伸手在棺壁在寫字,反復(fù)地寫。內(nèi)容倒是簡單,也就三個字:“死華容”。
雖然已經(jīng)從咬牙切齒,緩解到了慢條斯理。
但還是就那么三個字。
死華容。
水銀以磨人的速度蒸發(fā),刺到他眼疼,鼻疼,連喉口都疼,猶如毒汁直灌,侵進心肺。
空氣開始稀薄,人就開始冒汗。
不能大喘息,否則更不舒服。
可——不喘,更熱。窩囊透頂!
想自己從來心如明鏡,命這玩意,脆弱的很,說斷就斷,說沒就沒,韓朗總以為自己不在乎,原來還是假正經(jīng),死得如此不舒坦,老子不甘!
寂靜里有種怪聲,韓朗才沒心思去辨別,只是聽著。這聲一陣一陣的,沒啥規(guī)律。
然而感覺上,越來越響,好似在接近。
不知怎地,韓朗的心被揪了一下。難道有人在附近?
那么一揪心,人不自覺地猛吸了幾口氣,喉嚨很給面子地開始燒灼。
韓朗盡力控制情緒不能爆發(fā),開始屏息凝神,手上還是寫著那三個字:死華容。
而不同的是,他每寫三次,會吸次氣;每寫十次,會敲幾下棺材板。
當(dāng)然,冷汗依舊如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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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天就是說不準(zhǔn),天說變就變,雨一會子歇,一會子落。
下猛了好一會后,倏然消停了。
華容硬撐起那份清醒,繼續(xù)埋首開挖,比盜墓掘墳的行家還要勤奮。
撐不住的卻是流云,一頭倒下,陷進泥地。
華容忙過去扶起,拍他沾泥的臉。
流云好容易轉(zhuǎn)過神,勉強笑笑,正要張嘴,卻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
華容皺眉,顯然也聽見了。
這聲音悶小,還一陣隔一陣的,但相當(dāng)有規(guī)律。
流云與華容,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唯一的希望。
抖擻精神,繼續(xù)挖,目標(biāo)一致。只是挖到一半,聲音不再繼續(xù)了。流云吸氣,拋開鐵鍬,雙手齊扒。
華容倒僵硬了會,雙目灼灼,堅定地翻鍬,繼續(xù)挖著,一滴水順著他的臉滴落下來,直直地沒入土中。
不是汗珠,就是雨點。
棺材大開的時候,華容居然有點虛脫,手發(fā)軟,呼吸粗重。
韓朗仰面平躺著,直挺挺的。濕透的頭發(fā)緊緊貼著他的前額,夜里看不真切面色,但華容手指在他鼻下一探,已經(jīng)沒了氣,于是連忙試摸他的體溫。
“該沒事的?!比A容喃喃后又抿起了唇,盯著棺材,出手點穴,掐人推打,內(nèi)力十足地?fù)尵取?/p>
不到片刻,韓朗發(fā)出一陣猛咳,空打了幾個惡心,倏地睜開了雙眸,僵直沒焦點的眼神,恍忽了許久。
“王爺醒了?”華容笑笑,擦汗。流云癱坐在地,眼里泛潮。
韓朗明顯對這聲音有感覺,空睜著眼,卻無措,根本不知往那里瞧,甚至想用鼻子去嗅人味。
華容伸出手,給了他指引。韓朗終于悶聲,軟搭在華容肩膀上,冰涼的唇感觸到華容的經(jīng)脈搏動。
“咚咚?!毙奶喈?dāng)有力。
“你……是誰?”韓朗吃力并遲疑問。
“我是華容。不是皇帝,不是楚陌,是華容,你一定要記得,是華容?!比A容一字一句道。
韓朗貪婪地吸吐了好幾口氣,咽喉生疼,只能斷斷續(xù)續(xù)地問,“華容?”
“是。”
“為什么……會,是,你?”
華容不答問題,只笑道,“我就指望王爺重掌朝綱,將來能給我封疆呢。”
韓郎喉嚨終于不刺疼了,體內(nèi)潮起層層熱腥,勉強勾起笑容,“華容,那是送……”
最后的“死”字沒說出,一口血已經(jīng)噴射而出。
流云已經(jīng)累得沒力氣說話,空睜大眼,對著華容。
華容將韓朗放下,翻開他緊闔的眼皮,又檢查了他的四肢和脈相。
本來深黑的眼眸這時蒙著層詭異的霧色,四肢震顫,最要命的是呼吸也有衰竭癥狀。
看來汞氣已經(jīng)透進血脈,正隨血脈游走,很快就會傷及所有的臟器。
華容的眉蹙得緊了,扶頭遲疑一會,這才將韓朗身子放平,吩咐流云:“王爺中汞毒已深,看來要換血;你照看好華貴,我來?!?/p>
陵園外,嘈雜地聲音起,明顯追兵已經(jīng)趕到了。不過,流云已經(jīng)布下陣局,所以華容并不擔(dān)心這個。
他將韓朗放下,折陵園角落細(xì)長樹枝,用刀劃開樹皮一條細(xì)縫,挑撥去枝芯。將樹枝整成空心的管。
隨后,回到韓朗身邊,在他兩手手腕快劃一刀。
血如泉涌,那吸了汞毒的敗血很快流了大半,而韓朗開始陷入昏沉,一張臉煞白,心跳得極其緩慢。
他受將離之累已久,現(xiàn)下血又失了大半,可謂生死只差一線。
華容咬了咬牙,拿出那掘墳已經(jīng)卷刃的長刀,在自己手腕和韓朗頭頸各劃一刀。
刀尖上兩股熱血滾滾,最終溶到了一處。
所謂攻受合璧天生一對,兩人竟連血脈都能相溶,華容苦笑,將樹管一頭插入他的血管,一頭接到了自己脈上。
內(nèi)力推送,華容身上熱血被慢慢送到韓朗體內(nèi)。極少許血沿吸縫溢滴而下,落在韓朗臉頰。
眼前又是一陣昏黑,而且這次維持了很久。
華容還是苦笑,靜默著等那陣眩暈過去。
而韓朗靜臥,這時鼻息穩(wěn)定,竟是十分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