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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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鴨子不懂得欣賞,他對我所說的“低調(diào)的華麗”一點興趣也沒有,而我在他的催促下買了鋼琴,就著新鮮感摸了兩把,連五線譜都沒學利索,就失去了興趣。學院里課業(yè)也越來越繁重,和鴨子約好的每周一課被拖成每月一課,然而人們只看到彈鋼琴一剎那的優(yōu)雅,怎知練琴時的枯燥和無味,漸漸的我便覺得索然,于是和鴨子攤了牌,叫他不用再來了,給了鴨子一大筆“補償費”。鴨子毫不反對就答應(yīng)了。他其實也算不上是個有耐心的人,教琴時候他也漸漸顯出些不安定了。于是我倆相當完美的好聚好散了。這之后兩個月,我們完全斷了聯(lián)系。
我開始疲于應(yīng)付現(xiàn)實里的各種瑣事,5月是社交的季節(jié),春末夏初,荷爾蒙發(fā)散的時節(jié)。除去上課,其余時間我?guī)缀醵加迷诹粟s場子上。圈子里一貫的習俗,到5月每個女孩子就要輪番辦一次茶話會或者派對,但這類派對,與老友相聚歡度的意味反而不大,更準確說其實是一年一度的炫富攀比時刻,每個女孩都在暗中較勁。誰的場地租的大,誰捧場的人多,誰的派對活動更有趣。
“吳雪妮這個小賤人!她這個派對里的甜點師是從法國請的,但明明是我先聯(lián)系的,打算下周自己的派對西點方面讓他負責的,結(jié)果她竟然挖墻腳。”阿林叼著一塊慕斯,一邊恨恨地瞪著舞池中間左右逢源的吳雪妮,“哼,得意什么,看我這次弄個純?nèi)帐降呐蓪Γ瘘c也全部采用日式和果子,我去租一個日式庭院,正餐全部是懷石料理,侍者全部找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弄個大和風?!卑⒘值奶瘘c師被搶,顯然心下難平。
今晚便是吳雪妮主辦的聚會,這幾年她家里開始炒地皮,很是發(fā)了一陣,因此今年她辦的這個派對,便是極盡奢華鋪張。她辦的是個主題聚會,在近郊租了個大別墅,里面完全布置成法國宮廷的繁復模樣,所有與會人員也全部應(yīng)要求穿著歐洲中世紀的哥特風衣裙。
頭上的吊燈有些刺目,而我覺得束腰和抹胸都十分緊,勒得我快喘不過氣來,阿林還在一邊搖著羽毛小扇子詛咒吳雪妮,我轉(zhuǎn)過頭環(huán)顧整個大廳,觥籌交錯,杯盤狼藉,所有人都在或進或退但得體地笑著,臉上的表情都非常熱切和認真,像真的在全身心投入做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然而什么是人生的意義呢?參加這樣奢華的聚會么?穿最好看的衣服么?還是聽父母的話,按照他們認可的主流方式活?認識該認識的人?
參加圈子里的各種聚會,保證露臉率,和很多不熟悉的人虛與委蛇,好勝心強自尊心過剩,這么些年來,我總在這樣不斷試圖認識更上層的人,結(jié)交更多權(quán)貴,好像只有名片夾里不斷增長的名片,才能讓我對自己的存在有種確認感,但是翻開手機里的通訊錄,才發(fā)現(xiàn)能打電話傾訴的人,卻是幾乎沒有的。
吳雪妮這次真的大手筆,為了烘托法國宮廷的氣氛,連管弦樂隊也叫來了,現(xiàn)場響起悠揚又頹靡的音樂,派對到了最氣氛最high的時刻,燈光暗下來,一片曖昧,周遭是調(diào)-情調(diào)笑和接吻的聲音。
大概真是胖了,身上的束腰讓我越發(fā)呼吸不暢,而喝多酒的身體也開始燥熱。我和阿林打了聲招呼,就轉(zhuǎn)身走出了這棟讓人幾乎窒息的別墅。
此處近郊的別墅區(qū)大部分是富人購來偶爾度假的別院,因此大部分閑置,晚間除了路燈,街區(qū)里什么人都沒有。我提著裙裾,在路上一個人走,露天的空氣讓我終于有些緩過來,但還是覺得憋得難受,派對里的人聲吵鬧得在空闊的路上都聽得一清二楚,我停下來,回望那燈火輝煌的所在,那明明就是我的生活,但總覺得恍惚得仿佛我只是個旁觀者。
我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才終于看到了這個街區(qū)里第二棟別墅,這里已經(jīng)聽不到派對的嘈雜,甚至是沒有人氣,顯然長期沒有人住,眼前的三層歐式別墅里也沒有亮燈,花園沒有人打理,放肆地開滿了野薔薇,我趴在花園的鐵欄桿上貪戀地呼吸著帶著香味的空氣,園子很大,偏南邊竟然有一個泳池,雕鑿地非常漂亮,水也很干凈,水面在夜色下顯得幽靜而安寧。我腦袋一熱,撩起礙事的裙擺,跨在鐵欄桿上爬了過去。然后我走到泳池邊,開始脫掉我那讓人不能呼吸的束腰和裙子。
像是被解放一樣,我踢開了那些衣服,進了泳池,水的溫度有一些冷,但卻很好的緩解了我從派對出來一直無法冷卻的心緒。這感覺非常好,在夜色下,溫暖的風中,無人的庭院,只有我一個人在游泳,安靜而祥和,讓我有一種逃離又放縱的惡作劇感。
我在泳池里來來回回游了個暢快,全然忘記了時間地點。
等我抹著滿臉水從池子里探出頭來的時候,我眼前的泳池邊上已經(jīng)站了一雙腳,穿著人字拖,露出白皙而保養(yǎng)良好的腳趾頭,是一雙男人的腳。
“小姐,在我的泳池里游得是不是很開心?可我不喜歡和別人共用泳池,這下水又要全部換掉,真的很麻煩啊。”
我聽到那個男人居高臨下對我發(fā)話,大概耳朵進了水,這男聲聽著總覺得有些熟悉。而此刻我也才想起來我這是屬于私闖民宅的范疇,現(xiàn)在這主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冒出來,而我只穿著內(nèi)衣,泡在人家的泳池里,這實在是連我也有些尷尬。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歉。卻不料那個男人的關(guān)注點卻全然不在這上面,他看了眼池邊我的衣服,好奇道:“搞成這種裝束是打算玩穿越主題還是宮廷誘惑?啊,還挺有創(chuàng)意的,你是誰安排來的?馬國富?他馬屁這次拍得不錯,不過他怎么知道我在這邊的,明明我沒泄露消息啊,不過身材也是我喜歡的類型,來,我看看臉蛋怎么樣。”說罷他蹲下身,伸出手很輕佻地勾了我的下巴,一邊幫我撩開貼在臉上的頭發(fā)。這明明只是個侵略性不強的動作,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的就開始瑟瑟發(fā)抖,這個男人雖然行事輕浮,但身上總有股讓人想逃跑的氣勢。
然而這一切氣勢在他撥開我的頭發(fā),我看清他的臉的一剎那就消失了。
月光下蹲在我面前的,不正是個把月沒見的鴨子嘛!我一口氣全部松了。
如果此刻我眼前是個有錢陌生男人,我大概會羞愧而死,但面前的是鴨子,他的身份比我差太多了,即便此刻很狼狽,面對他,我也不覺的丟人,他是一只鴨子啊,我再狼狽也比他強,在他面前我沒必要偽裝自己。
而鴨子看到是我,也似乎受到了驚嚇,愣了很大一愣,連放在我下巴上的那只手都忘記收了回去。
他叫了一聲:“怎么是你?!”然后便有些遭受重創(chuàng)一般愣住了。表情有些類似戲演到高-潮卻突然被叫cut一樣,結(jié)果強烈的入戲感卻沒法排遣。
我一把把他的手拍開,“我說大半夜的你在這里裝什么神弄什么鬼?。渴怯锌蛻糇罱四阕屇阕≡谶@么?快,先去給我拿個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