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象里，溫酌從來沒有提起過“家”這個詞，因為對他來說，家從來就不存在。

“溫酌，你肯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吧？比如你不是教授嗎？不用去給學生上課嗎？”

“現(xiàn)在還是暑假?！?/p>

“你是不是還有研究安奇拉和諾亞的項目？”

“有。但是你能給我更多研究方向?！?/p>

“研究方向？以前你可是說我那些都是‘胡思亂想’……”

“所謂科研，不就是大膽猜想，小心論證嗎？”

你對，你對，你說的都對。

“你還是把我送去我爸媽身邊吧！再請一兩個護工什么的……派兩個像葉語那么厲害的執(zhí)行官，我……”

溫酌的手從輪椅后面繞過來，彎下腰來，雙手撐著他輪椅的扶手，直落落地看進衛(wèi)凌的眼睛里。

“除了我，沒有人能保護好你?！?/p>

篤定的，不容置疑。

“溫酌……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別說保護什么的，從前兩人在寢室里面對面，溫酌也不會多看衛(wèi)凌一眼。

“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習慣?！?/p>

這一回，他們沒有再坐直升機了。

連羽開了一輛車，停在了聯(lián)合控制中心的大門前。

這輛車是黑色的，線條流暢中又有一絲莊重的氣質(zhì)。

衛(wèi)凌沒見過這個牌子，但猜想肯定價格不菲。但是溫酌從來不追求奢侈，會選擇這輛車多半是因為性能卓越。

“教授，我把車給您開來了。”

“謝謝。何斂呢？”

“他還在休息，正在補充營養(yǎng)劑。”

“葉語的傷勢如何？”

“正在恢復?！?/p>

“嗯?！?/p>

溫酌又一次把衛(wèi)凌給橫抱了起來，放進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點豆腐。

衛(wèi)凌認命地享受著溫酌代系安全帶服務。

只是，當他低下頭來靠近自己的時候，他的發(fā)絲好像掃過了自己的脖子，有點癢。

但還沒來的及抓抓，溫酌就已經(jīng)直起身，關上車門，去駕駛席了。

這還是衛(wèi)凌第一次坐溫酌開的車，除了在紅綠燈前，溫酌幾乎沒有剎車，哪怕有行人都是平緩減速，衛(wèi)凌沒有絲毫不適。

“這車很棒啊，等我好了……我能開嗎？”衛(wèi)凌羨慕地問。

“等你好了，它就是你的?！睖刈瞄_口道。

“??？別！這一定很貴??！”

衛(wèi)凌一開始覺得溫酌為自己做了那么多還說要把車都送給自己，這也太承受不起了吧。

轉(zhuǎn)而，衛(wèi)凌又明白了，溫酌是個講求實際性能的人，對名車別墅從不追求。

他說送給自己，一來是為了鼓勵他早日康復，二來就溫酌收入可能這車壓根不算什么。

“車存在的意義，就是被人開。我開的機會并不多?！?/p>

看吧看吧，實用主義者溫酌。

衛(wèi)凌笑了笑，看著車窗外的新城。

高樓林立，人們的生活也很充裕，繁華得讓衛(wèi)凌想象不到那堵金屬高墻之外，隔絕著嘶吼的畸獸。

“誒？那是什么？”衛(wèi)凌瞇著眼睛看著那個排著長隊的店鋪，“好像是什么……幸福奶茶？你還記得我們大學時候流行的是什么奶茶嗎？可以繞地球好幾圈的奶茶……”

“你想喝嗎？”溫酌開口問。

“有點，其實我什么都想吃都想喝。我現(xiàn)在想吃水煮魚、麻辣小龍蝦……”

“麻辣火鍋、牛肚拌粉、白糖糕、炸雞排?！?/p>

“你怎么知道？”衛(wèi)凌的眼睛瞬間被點亮。

“我跟你做同事的時候，你天天都在唱?！?/p>

“那我今天的晚飯……”

“不可以。太油膩的東西不利于你的腸胃?！?/p>

溫酌的聲音并不嚴厲，但衛(wèi)凌還是覺得被打擊到了。

“算了……能活著真好?！?/p>

衛(wèi)凌出神地看著街道上那些年輕人們，感嘆道。

正好有小情侶捧著一大杯奶茶路過，那杯奶茶里還用果凍做成的小金魚在里面晃頭晃腦，一根吸管轉(zhuǎn)了幾圈，有兩個吸口。

小情侶低頭一起喝奶茶的時候，額頭鼻尖都蹭在一起，很親昵。

“我買給你?！睖刈玫穆曇繇懫?。

衛(wèi)凌回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溫酌一直看著自己。

哎，他剛才的樣子一定挺像那種生著病還嘴饞別人手里零食的小孩。

“別！不用了！你看這么長的隊……”

雖然讀書的時候，衛(wèi)凌對奶茶完全無感。

但畢竟在醫(yī)療基地里困了那么多天，現(xiàn)在別說奶茶，就是刷鍋水，衛(wèi)凌都覺得很有滋味。

“我不用排隊?！?/p>

溫酌把車停在了路邊，拿了手機出來，不知道用了什么功能，就看見奶茶店里的員工拎著一大杯奶茶趕了過來。

溫酌搖下了車窗，奶茶店員工見到溫酌側(cè)臉，果然微微失神。

溫酌接過了奶茶，說了聲“謝謝”，很快就把車窗搖了上來，完全沒給奶茶店小妹妹多看他兩眼的機會。

“誒？你是充了奶茶店的會員還是什么至尊VIP？怎么那些人都在排隊，你的奶茶卻給送過來？”

“當你對這座城市里百萬居民的生存非常重要的時候，自然就會有一些特權?！?/p>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番話，衛(wèi)凌會嘲笑說“誰這么嘚瑟”。

但溫酌，他習慣了說客觀事實。

衛(wèi)凌的胳膊沒有什么力氣，卻很想自己拿住奶茶。

不然以后吃口飯，難道還得請個保姆在旁邊喂嗎？

但是溫酌要是啟動車了，在慣性之下，自己肯定握不住啊。

衛(wèi)凌努力了半天，胳膊也就抬起了一點，手連杯子都沒碰到。

溫酌那么個惜字如金的人，肯定不樂意這么等著浪費時間，但衛(wèi)凌越是努力，就越是不得要領。

“別著急，慢慢來。”

明明是沒什么溫度的聲音，此刻卻像是溫潤的水流，沁透進了衛(wèi)凌的心里。

所有的焦躁都逐漸平息。

衛(wèi)凌抬起眼，才發(fā)現(xiàn)溫酌微微前傾，離自己很近，他側(cè)過臉，看著衛(wèi)凌將將抬起的手。

衛(wèi)凌對溫酌的印象還停留在大一那年，那個孤冷的不與人來往的溫酌，他有著堅韌的脊梁，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幫助，就像一粒種子，從堅硬的石頭縫隙里高昂著頭生長。

衛(wèi)凌欣賞他，甚至也有過心疼，卻不知道怎樣接近他。

但是此刻的溫酌，無時無刻不流露出衛(wèi)凌羨慕的成熟男人氣場，有耐心地包容一切，又有絕對的行動力來完成他的承諾和目標。

“我們有的是時間。”溫酌說。

衛(wèi)凌的手指終于觸碰上了杯子，但是臉都漲紅了。

他知道，一旦溫酌松手，自己是端不住奶茶杯的。

溫酌的手指很長，沒有太過明顯的骨節(jié)，但是彎曲的關節(jié)卻透露著勁力感。

衛(wèi)凌下意識用自己的指尖去觸碰溫酌手指，好像這樣就能從他那里獲得力量。

“衛(wèi)凌，別再使用蠻力。感覺一下你身體肌肉和骨骼的存在?！?/p>

溫酌已經(jīng)解開了安全帶，完全側(cè)過身來，一只手握著奶茶杯，一只手托著衛(wèi)凌的手腕。

被他握住的那一刻，衛(wèi)凌覺得那一小片肌膚很溫暖，甚至于溫酌的手心比他想象的更溫熱。

“你是想要用給葉語的精神催眠法嗎？”

衛(wèi)凌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