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年后
“小晴，休息一下吧?！焙未盒愣肆吮?，朝整理水果攤子的女兒說道。
“媽，謝謝。”伸手擦了擦額邊的汗水，唐晴感激的微笑。
“我看你早點(diǎn)回去，等下?lián)Q我來顧攤子就行了。”布滿皺紋的臉上凈是慈愛的神色。
“不用了，我顧就好?！碧魄绾攘丝诠芙^母親的提議。
“你這樣太累了，你昨晚不也忙得很晚？”何春秀憐愛的看著女兒。
“沒關(guān)系，我晚點(diǎn)回去就睡，反正這兩天也沒客人。”坐在小板凳上的她，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伸直腿，讓自己輕松一下。
她家以前就是經(jīng)營果園，然而即使收成好，利潤也大都讓大盤商賺走，獲利頂多夠一家溫飽，有時碰上天災(zāi)，還得自認(rèn)倒楣。
于是，她爸媽在這路旁擺個小水果攤，賺賺過路客、觀光客的錢；而她，用早些年存的錢，將家里改裝一下，經(jīng)營起近年流行的民宿，雖然沒什么名氣，但環(huán)境清幽，旺季時有固定客源，生活比以前好過多了。
不過，這也得感謝瞿縱衡給薪從不手軟，她才能存到這筆錢。說到這，不曉得他現(xiàn)在好不好？
看女兒眼神飄遠(yuǎn)，何春秀不舍的說：“你這樣太累了，媽不希望你累壞自己。”
“媽，我不累。”放下果汁，唐晴伸手握住了母親的手，難掩歉疚，“累的是你們，對不起，我回來拖累你們了?！?/p>
明明知道父母看到當(dāng)時的她會有多震驚，但她好累，也無處可去，只好回家請求父母的原諒。
“傻瓜。”何春秀輕斥，“說什么拖累不拖累，我跟你爸不知道有多高興你回來陪我們呢。”
“但我讓你們被說閑話，還有……”這鄉(xiāng)下，能藏得住多少秘密？
“不要說了，他可是我們的心肝寶貝，不準(zhǔn)你說他拖累我們?！焙未盒阊鹋?。
唐晴的眼眶霎時紅了起來，“媽，謝謝你們?！?/p>
“母女之間哪需要謝謝？如果真要謝的話，我跟你爸才要謝謝你們沒有怪我們無法給你們過好日子，一直以來委屈你們了?！焙未盒愕难劭粢踩滩蛔》杭t了起來。
“媽，你跟爸給我們的是世界上最珍貴的親情，不管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彼J(rèn)真的看著母親道：“我們很幸福，一點(diǎn)都不委屈?！?/p>
她當(dāng)時就是需要這份溫暖才回家的。
在感情上，她無法獲得瞿縱衡的回應(yīng)，也從不敢奢望。那意外的一夜、意外的能擁有他的兒子，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
何春秀欣慰的看著女兒，微笑道：“幸福幸福，我們都很幸福?！?/p>
她用力的點(diǎn)點(diǎn)頭，也跟著彎起了唇角。
“老板。”路邊來了一個客人喊著。
“喔，來了?！碧魄鐟?yīng)了聲，朝母親眨眨眼，隨即轉(zhuǎn)身忙著招呼客人。
看著女兒纖細(xì)的背影，何春秀心中涌起了強(qiáng)烈的不舍。女兒打小在鄉(xiāng)村長大，讀書都沒跑多遠(yuǎn)，除了死心眼一點(diǎn)，個性單純直爽，處處為人著想，做起事認(rèn)真負(fù)責(zé)。
上臺北工作時，也沒讓他們兩老擔(dān)過心。
沒想到三年前回來時，女兒竟已懷了身孕！說不震驚、不錯愕是騙人的，但畢竟是自己的女兒，能罵也舍不得打，看她哭得委屈，心也就軟下了。
只是在臺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女兒始終不肯透露。她看得出來，這丫頭性子沒變多少，但會藏心事了。
偶爾會坐在家里前院邊看月亮邊掉眼淚，偶爾會盯著往臺北的路牌發(fā)呆，這三年沒變過，她就知道捧在手上的寶貝還沒放寬心。
可是又不敢找女兒聊，怕反倒惹她傷心。
“唉?！焙未盒闳滩蛔≥p嘆了聲。
“媽，你在想什么？怎么嘆氣了？”唐晴忙完回到母親身邊，剛好聽到長長的嘆氣聲。
何春秀看著女兒，猶豫一會兒還是開口，“女兒，他……是干什么的？”
唐晴的微笑在母親問出口時僵在唇畔，眼神心虛的移開，轉(zhuǎn)移話題，“今天生意不錯，說不定可以早點(diǎn)收攤呢?！?/p>
又嘆了口氣，何春秀語氣無奈，“遲早有一天這秘密還是得揭開的，念衡問起你要怎么回答？難道真要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嗎？”
“媽！”這次唐晴的聲音微微的揚(yáng)高，清麗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好吧，媽不問就是了?！辈簧岬目粗?，又嘆了聲，“那我先回去了，免得你爸那個大老粗笨手笨腳的不知道怎么顧小孩?！?/p>
唐晴微笑點(diǎn)頭，知道母親只是隨口說說，誰都看得出來，父親對她的兒子有多呵護(hù)照顧了。
“我收攤后會趕快回家的?！?/p>
“快回來，不用擺這么久知道嗎？”何春秀的聲音漸遠(yuǎn)。
“知道了?！笨粗赣H的背影走遠(yuǎn)，唐晴坐回小板凳，心思又飄走。
母親說的也沒錯，念衡現(xiàn)在還小，等他大了她還是得面對這個問題，到時候她該說實(shí)話嗎？她應(yīng)該讓他知道小孩的消息嗎？
其實(shí)，這幾年她并非完全沒有他的消息。
像他那樣的名人，就算她遠(yuǎn)離市區(qū)、不?？措娨晥蠹?，也能聽到、知道他的生活近況。
經(jīng)過這幾年，他不但在商場上的地位扶搖直上，甚至還跨足政壇，成為政府咨詢經(jīng)濟(jì)政策的重要顧問。
她偶爾能在電視媒體或報章雜志上看到他的報導(dǎo)跟照片。
現(xiàn)在的他，跟她腦海中的他一樣英俊，甚至多了成熟與穩(wěn)重感。
就連前陣子被炒作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離婚事件，在他臉上也找不到任何情緒反應(yīng)，他仍維持一貫的冷酷與沉靜。
報紙上寫了，他的婚姻失敗是因?yàn)楸舜藗€性不合，和平分手，但八卦雜志上報導(dǎo)的卻全然不是這么一回事。
數(shù)字雜志上言之鑿鑿的描述著怎么偷拍到杜霺霺與別人深夜幽會的情節(jié)，甚至伴隨著模糊卻依然看得出大概輪廓的照片佐證，信誓旦旦的指稱，這段曾經(jīng)羨煞多少人的婚姻是因?yàn)榈谌叩慕槿攵扑榈摹?/p>
唐晴很難相信，有外遇的人竟然會是杜霺霺，她不是很愛他嗎？
不過八卦雜志就是八卦雜志，內(nèi)容多是胡言亂語，可信度應(yīng)該不高吧。
只是，離婚就是真的了……唐晴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為，瞿家跟杜家這兩大家族是不會允許離婚這種事發(fā)生的。
沒想到，瞿縱衡真的跟杜霺霺離婚了。
離婚后的他在報章雜志上或者電視上露臉時，并沒有什么不同與異樣的表現(xiàn)，仿佛離婚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員工辭職般稀松平常。
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是否偶爾會想起她這個曾經(jīng)跟在他身邊的特別助理？又或者她的離開也跟其他人離職一樣，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是吧，是沒有意義的吧！
他離婚的時候，她曾經(jīng)很沖動的想，是不是該回臺北，是不是該給自己一個機(jī)會，試試看告白后能不能如愿擁有他的心？但在電視上看到他面無表情的接受采訪時，她卻步了。
不管他身邊有沒有妻子或情人，跟女人談感情，對他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他不會愛上任何人，他是個把一生都奉獻(xiàn)給工作的無情男人。
是不是她，有沒有她，都無所謂吧。
＊＊＊
“該死，這份飯店評估報告是誰做的？”瞿縱衡目露精光，黑色的眸子掃過了在場的每一個高級主管。
“總、總裁，是、是我?！逼渲幸粋€高級主管顫抖著自座位上起身自首。
“這份評估少了什么你知道嗎？”瞿縱衡冷眼看向他。
“我……”男子緊張得頻頻拭汗。
“完全沒有環(huán)境保護(hù)的評估，你覺得這樣的報告算是評估報告嗎？”瞿縱衡冰冷的聲音讓現(xiàn)場仿佛結(jié)凍了。
“呃，是、是，我馬上重做?！?/p>
“不用了，這份企畫案你不用再參與。劉經(jīng)理，明天給我一份新的評估報告。”瞿縱衡下令。
“是?！眲⒔?jīng)理馬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稱是。
會議室在瞿縱衡沉默的時刻陷入一片讓人幾乎窒息的靜謐，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以前的瞿縱衡雖然也是個要求嚴(yán)格的老板，但卻不是個冷酷無情的老板，甚至偶爾還會跟員工輕松的聚會說笑。
但現(xiàn)在的瞿縱衡，那張總是冷凝著神情的英俊臉龐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笑容，以前的溫馨聚會也不復(fù)見，誰被他“召見”誰就等著被狠Ｋ一頓，絕無例外。
大家紛紛議論是因?yàn)樗?dāng)上了總裁的關(guān)系，權(quán)力讓人少了柔軟心，他的老婆也才會受不了而外遇吧。
會議室內(nèi)，坐在主位的瞿縱衡舉起茶杯輕啜了口，眉頭微微一皺，“茶是誰泡的？”
“報告總裁，是我?！泵貢鴧莿P倫顫巍巍的承認(rèn)。
瞿縱衡犀利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推開茶杯，淡淡道：“下次換個人泡，這杯拿去倒掉?！?/p>
“是、是?！眳莿P倫困窘的漲紅了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倉皇的拿起茶杯往外跑，在會議室門闔上前，似乎聽到了嗚咽聲。
瞿縱衡眉頭皺得更緊了，心頭一陣煩躁，胃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該死！他舉起手揉了揉胃部，在自己還沒會意過來時，嘴巴已經(jīng)自動開口，“唐晴，我的胃藥呢？”
會議室內(nèi)霎時一陣錯愕，許久之后，才有人鼓起勇氣怯怯的回答，“總、總裁，唐小姐已經(jīng)離職三年多了?！?/p>
英俊的臉上閃過某種不易察覺的復(fù)雜神情，但隨即恢復(fù)冰冷，他站起身道：“今天就到此為止，散會。”
沒等其他人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出會議室，回到自己寬廣的辦公室中。
已經(jīng)三年多了嗎？
瞿縱衡在椅子上坐下，自抽屜中找出一個藥罐子，胡亂的倒出一顆藥丸往嘴里送，才又懊惱的發(fā)現(xiàn)少了服用的水。
該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