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月光消退,蕭玉案體內(nèi)的蠱蟲鬧騰了一晚,終于消停了。蕭玉案沉沉睡去,臉色蒼白如紙,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大難。
到了碧落齋,慕鷹揚將蕭玉案抱上了床。蕭玉案離開他懷抱的剎那,堵在顧樓吟胸口的東西莫名地消散了些。
洛蘭請來了云劍閣修為最高的醫(yī)修,顧樓吟的師叔之一,也是云劍閣唯一的女長老——韓莯。與韓莯同來的還有聞訊而來的林霧斂。
韓莯替蕭玉案診了脈,又在他胸口探尋一番,斷言:“他體內(nèi)有蠱?!?/p>
諸人皆是一愣。顧樓吟問:“何蠱?”
韓莯饒有興趣道:“不知?!?/p>
林霧斂訝然道:“天下竟有韓師叔不知道的蠱?”
“這有何奇怪,”韓莯云淡風輕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蕭玉案體內(nèi)的蠱蟲古怪詭譎,給他下蠱的人定然是個養(yǎng)蠱高手?!?/p>
慕鷹揚冷笑:“所以你們是沒有辦法了?什么天下第一劍,呵呵。”說著,就要去抱蕭玉案。
顧樓吟攔下他,“你又想做什么?!?/p>
“當然是帶我?guī)熜秩フ規(guī)熥?,不然留在這里等死嗎。”
韓莯悠悠道:“放心,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p>
顧樓吟低聲道:“師叔是不是有辦法?”
“辦法還是有的。他體內(nèi)的蠱已入心脈骨髓,你們?nèi)↑c他的血來,或許能從中看出什么來?!?/p>
顧樓吟問:“要多少?!?/p>
“三滴?!?/p>
蕭玉案的手腕纖細白皙,沒有任何設(shè)防地垂于身側(cè)。顧樓吟說:“拿個碗來?!?/p>
洛蘭四處看了看,拿起桌上的茶盞,“用這個吧?!?/p>
慕鷹揚執(zhí)起蕭玉案的手,輕柔地打開他的掌心,撥開他的手指。
蕭玉案身為法修,很少用什么武器,手上一點繭都沒有,比姑娘的手還要細滑。指尖相碰的感覺讓慕鷹揚一陣發(fā)麻,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問:“會疼嗎?”
韓莯戲謔道:“扎根針而已,可不是要把人疼死了。”
顧樓吟道:“請師叔輕點?!?/p>
韓莯:“……”
取完血,韓莯先聞了聞,臉色微變。慕鷹揚問:“你聞出什么來了?”
韓莯沒有理睬,用手指蘸了一滴血,竟是舔了一口。
慕鷹揚道:“喂!”
韓莯喃喃道:“蛇蝎美人。”
幾人異口同聲道:“什么?”
韓莯道:“雖然我不知道蕭玉案究竟中了什么蠱,但他體內(nèi)有大量的蛇蝎美人。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毒藥草,生長于極荒之地。能解數(shù)十種棘手的毒,亦有強烈的催情之效?!?/p>
慕鷹揚臉皮一燙,“催、催情?”難怪那個時候的師兄那么……
韓莯似笑非笑道:“若我沒猜錯,他蠱毒發(fā)作的時候沒少向你投懷送抱吧?如此美人,慕公子好福氣啊?!?/p>
慕鷹揚:“……咳。”
顧樓吟冷沉一張臉,問:“師叔可有解蠱之法?”
“現(xiàn)在還沒有。話說回來,蛇蝎美人珍貴無比,就連百花宮也是常年難尋一株,由此可見給蕭玉案下蠱的人絕非什么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p>
慕鷹揚想到了什么,瞳孔驟然縮緊,“是他?!?/p>
蕭玉案睡到晌午才堪堪轉(zhuǎn)醒。他茫茫然地睜著眼睛,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躺在碧落齋的床上。他只記得昨晚他把自己藏在絕地峰的山洞里,合歡蠱發(fā)作得很厲害,他恨不得一頭撞暈過去,后來的事他就記不清了。莫非他真的昏過去了,被人發(fā)現(xiàn)后送回了這里?
蕭玉案掙扎地坐起身,冷不防地聽見一聲“你醒了”。
他循聲望去,只見慕鷹揚坐在窗臺上,雙手抱臂,臉色相當難看。
難看就對了,他若對自己有什么好臉色,蕭玉案該以為他被奪舍了。
蕭玉案問:“我怎么回來的?”
“我抱你回來的?!?/p>
“抱?”蕭玉案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額角抽了抽,“那辛苦師弟了?!?/p>
“有什么可辛苦的。你太瘦了,我單手就能環(huán)過你的腰,平時吃的那么多去哪了?”慕鷹揚頓了頓,“喂蠱蟲了?”
蕭玉案怔了怔,“師弟已經(jīng)知道了啊?!?/p>
慕鷹揚挑了下來,走到床前,繃著臉道:“是蕭渡,對嗎?”
“呃……”蕭玉案不想讓慕鷹揚知道這件事。再過一個多月他就要高高興興地和大家說再見,肆意地享受自由的人生了,這個時候他不想節(jié)外生枝,讓任何人妨礙他完成任務(wù)。他有預感,如果合歡蠱的事情被慕鷹揚知道了,慕鷹揚肯定要鬧出幺蛾子來。
慕鷹揚篤定道:“肯定是他,除了他誰還能把蛇蝎美人當金瘡藥用。他在你身上下了蠱,逼你混入云劍閣,盜取青焰——是不是?!”
蕭玉案沒想到慕鷹揚能猜得八九不離十,沉默片刻,道:“師弟啊,你難道真的被奪舍了,不然怎么變得這么聰明?!?/p>
“蕭玉案!”慕鷹揚氣急敗壞道,“你就這么讓蕭渡對你為所欲為?他讓你去死你去不去??!”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這是慕鷹揚被蕭玉案氣得最狠的一次,比前日使詐把他困在陣法中還要氣。蕭玉案被吵得耳朵疼,道:“師弟消消氣,被下蠱的是我又不是你……”
慕鷹揚張口就道:“我寧愿是我!”
話落,兩人皆是一愣。
慕鷹揚迅速撇過臉,別扭道:“至少我不會像你這么窩囊,虛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p>
這一句立刻打消了蕭玉案心里的異樣。實不相瞞,剛才慕鷹揚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差點受到驚嚇。
“等你養(yǎng)好身體,我們就離開這里?!?/p>
蕭玉案問:“去哪?”
“去刑天宗,找蕭渡要解藥?!?/p>
蕭玉案笑了笑,“師弟想去送死我沒意見,但別拉上我啊。”
“與其受盡折磨,不如拼死一戰(zhàn)。更何況我們未必是送死,師尊一定會幫我們?!?/p>
蕭玉案心累不已。他只想安安靜靜地茍完最后一個月,能不能放過他啊?!皫煹軇e白費口舌了,我不會去的?!?/p>
慕鷹揚瞪著他:“為什么?!難道你想一輩子受制于人?”
蕭玉案胡謅道:“比起一輩子受制于人,我更怕死,更怕疼。我沒師弟的一身傲骨,師弟也沒必要把你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p>
蕭玉案做好了慕鷹揚要繼續(xù)糾纏的準備,不想他竟冷靜了下來?!澳阆麓涡M發(fā)是什么時候?”
“……一個月后?!?/p>
慕鷹揚道:“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也不會讓你疼?!?/p>
蕭玉案:“???”
次日,慕鷹揚不告而別,留書一封,書中只有三個字:膽小鬼。
留在碧落齋照看客人的洛蘭問:“蕭公子,慕公子去哪里了?。俊?/p>
蕭玉案嘆了口氣,“怎么就那么喜歡找死呢,活著不好嗎?!倍急粋赡菢恿诉€沒長記性,慕鷹揚的心眼可真夠死的。
按照先前孟遲所言,慕鷹揚留在他身邊是蕭渡默許了的,這說明慕鷹揚對蕭渡還有用。蕭渡從來不會對有利用價值的人下死手,他自己就是一個例子。蕭渡想用他的臉,所以他還活著。
但慕鷹揚這一去,即便死不了也難免要吃不少苦。除非他先去找?guī)熥?,那一切又另當別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