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許刃的大學(xué)時光變得無比枯燥乏味, 程池每天穿梭于現(xiàn)實,書本與游戲之中, 平靜無瀾,她覺得, 興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曾經(jīng)那樣熱烈的青春,那樣深刻地愛過那么一場,終究一切都是要歸于平淡。
大四畢業(yè),本專業(yè)的同學(xué), 要么考研, 要么考了公務(wù)員或者教師, 或者進了事業(yè)單位。
程池也跟老爸商量過了, 隨便在公司給她弄個文員或者秘書的職位, 且先干著。
過去不甘生活就此平淡, 不愿屈服于命運的既定軌跡, 她也那樣努力地拼過一場,卻不曾想, 最終, 殊途同歸。
可就在程正年給程池安排好了職位, 程池卻突然報名參加學(xué)校的支教項目。
誰都不曾想到。
當時朱澹拿著宣傳單還跟程池說來著, 要不一塊兒去支教得了, 聽說山里的景色可美了,而且回來還能直接保研,種種種種, 好處多多。
可是程池癟著嘴,說她就是死也不去那種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鬼地方,指不定回來之后,能丑成什么狗樣子。
是啊,那種地方,哪是她這細皮嫩肉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能呆的?
可是就在程池說了這話沒多久,她就一個人暗挫挫地報名參加了支教項目。
后來送別程池,楊靖突然一拍大腿回想起,說那幾日,不就是許刃刑滿出獄的日子嗎?
他匆匆去了上海,向監(jiān)獄打聽了許刃出獄的日期。
恰是在程池畢業(yè)典禮舉行的那一天。
而距離那天的十天之后,她便坐上了開往西南邊陲大山的綠皮火車。
十天,在漫長的歲月長河里短暫得簡直不值一提。
誰也不知道,那十天里,有什么樣的故事悄然發(fā)生,又怎樣被掩埋在了時光中。
程池去的是位于川南的一個名叫水磨村的小村寨,這里地處偏遠大山,遠離城市,與世隔絕。村里人都操著濃重的地方口音,絕非她所熟悉的鄉(xiāng)音。
程池似乎也真是鐵了心,要將自己與過去的世界徹底阻絕。
所有人都以為,三年的時間已經(jīng)夠長,夠久,能夠徹底治愈她心里的傷痕,然而在許刃出獄以后,在程池離開以后,他們才恍然明白,那段幾乎要把人燒得灰飛煙滅的愛情里,沒放下的人,一直是她。
所以,他一出來,她便跑路。
程池來水磨村的半年之后,用村長家里那臺唯一的電話機,給老爸撥了個電話,讓程正年幫她把那輛寶貝法拉利給賣掉,然后把錢匯過來。
程正年正在外地談生意,聞言一驚,下意識的反應(yīng)是:“你丫是不是又闖禍了?把人家房子燒了?還是把人家小子給打廢了?”
程池說都不是,她想給村里唯一的這一所小學(xué)重新修繕教學(xué)樓。
程正年真是十萬分地不相信。
最后生意都不談了,程正年火急火燎,顛簸了十幾個小時的汽車,親自來了水磨鄉(xiāng),一來探望半年沒見的女兒,二來看看她到底有沒有闖禍。
程池帶著他去看了村小學(xué)的教學(xué)樓,那是幾間由牛棚改造的四合毛坯房,采光極差,也很不通風(fēng)。樹上有個自制的銅鑼,上課和下課的鈴聲,全靠校長拿著石頭去敲鑼。
而唯一能看出這是個學(xué)校的標志,恐怕只有四合院中間的那一根竹竿子,竹竿子上掛著冉冉飄動的紅旗。
后來,程正年又在村里晃蕩了幾圈,村民們知道他是村小學(xué)程老師的父親,都甚為熱情地邀請他來家里做客。
程正年好容易來一趟,自然是要去女兒家吃飯的,婉拒他們的好意之后,村民們又陸陸續(xù)續(xù)給他送來了好多好多禮物。
有陳年的臘肉火腿,有雞蛋,有山里的草藥,還有自家腌制的咸菜等等。
他們說,程老師頂呱呱,念書寫字,一筆一劃地教咱娃。
咱村里前前后后,來了十多個老師,可是不出一個月,全吵吵嚷嚷著要走,只因生活條件太差,太苦了,城里人受不住。
程老師在這里一呆就是大半年,咱娃都會寫作文了。
不止會寫作文,還有理想了,說要當電競選手,你造啥是電競選手哇?
程正年說可能是搞電腦的吧,鄉(xiāng)里人一聽電腦,就是程老師帶過來的那個四四方方的小板子,那可了不得,那么一個小板子,里面裝了不少稀奇的東西,那叫科學(xué),叫技術(shù)。
他們也希望自己的娃,將來能走出大山,去看看新鮮物件,去接觸科學(xué),跟上這個時代的步伐,而不是一輩子窩在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砍柴種地,啥也不知啥也不懂。
程正年這輩子,很是收過不少的禮物,鑲金鍍銀的玉翡翠,高山里的珍惜蟲草,還有幾十年珍藏的佳釀,他啥沒見過,啥沒吃過…
可偏偏是村民們送來的腌菜雞蛋火腿,著實送進了他的心里面,他驕傲啊!
這可比她將來能開公司當老板掙大錢,讓他驕傲多了。
過去那些給他送禮的人,前腳笑臉相迎,后腳出門就罵你心黑手辣,他不是不知道。
有錢人面上受尊重,背地里指不定讓人怎么唾棄來著。
但是程池不一樣,她是鄉(xiāng)村的老師,泥里面蹦跶了一圈出來,黑了,瘦了,可是形象也高大偉岸了。
人民教師,說出來,多光榮,多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