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刃抬眸,程池立刻將腦袋埋下去,小臂撐在桌上,端起碗喝湯,眼神閃躲,一言不發(fā)。
這回總算老實了,還治不了你?
許刃突然心情大好,笑了笑,對他們說︰“不了,我已經(jīng)吃飽,謝謝。”
說完他起身,端著碗走出了餐廳,白悠還莫名地不解,喃喃道︰“賺這么多錢,也不會吃得好點?!?/p>
“這些鄉(xiāng)巴佬,摳門的很。”楊靖不屑地說︰“賺再多的錢也不會享受,這叫什么…對,小農(nóng)意識,所以啊,中國經(jīng)濟靠他們,根本發(fā)展不起來?!?/p>
“噗,靠你楊少爺,手提愛馬仕,身穿阿瑪尼,腳踏朗丹澤…中國經(jīng)濟就能發(fā)展了?”白悠笑著打趣。
“我這也算是促進消費拉動內(nèi)需嘛!”
……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小姐們,活在直抵云霄的象牙塔,大概是無法想像,貧窮能把人逼成什么樣子。
程池沒有加入他們的聊天,她腦子都是“艾滋病”三個字,莫名煩躁,又被那家伙給整了。
剛剛搜羅了一大堆信息,確定了如果沒有特別親密的接觸,涉及血液和□□,只是唾液的話,即使有,口腔沒有傷口,那么一星半點的唾沫星子,也不會傳染,許刃那家伙如果真有病,估摸著…也不敢跟她開這種玩笑。
晚上,許刃特意叮囑了他們,早上大約四點就得起床,走夜路繼續(xù)爬山,上金頂看日出。
來了峨眉不看日出,人生一大憾事,大伙都是滿口答應(yīng),早早地就鉆進被子睡覺了。
程池在涼冰冰的被子里翻來覆去,睡不著。
隔了半個小時,看會兒手機,又隔了四十分鐘,又看了看時間。
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睡不著,明天還得早起,心慌。
然后就是冷。
本以為捂捂就好了,但是她寒性體質(zhì),怎么都捂不暖。
程池摸到床柜上的耳機,戴起來。
“小白,睡了嗎?!彼f︰“小白,我空虛寂寞冷?!?/p>
“來爺這兒?!卑子乒緡佒f著夢話︰“爺疼你。”
程池翻了個白眼,坐起身,裹著外套出了門,準備出去抽根煙,等電熱毯焐熱和了,再回來睡。
她輕輕關(guān)上房門,走出過道,這種家庭小旅館,晚上沒人守夜,大伙忙完了都去睡了,走廊滅著燈,四處黑漆漆的一片。
程池走近大廳,聽見有聲音,很輕,很輕,像是誰在念經(jīng)似的,她放緩了腳步,走到大廳,看到不遠處的沙發(fā)上,黑暗中,還亮著小電筒光,有人睡在那上面。
程池躡手躡腳地往邊上挪了挪,然后隱在柜臺邊的黑暗中,看清了,睡在沙發(fā)上的人,是許刃,他身上裹著一條小被子,手里拿著電筒,正在看一個小冊子,微光照亮他的臉,此時此刻,他原本鋒銳的輪廓也柔和了很多。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微若蚊蚋。
程池努力地聽,才聽清了,這家伙居然在念英語。
雖然沒認真聽過幾堂課,但學(xué)校里的英語老師,那都是請的都是高級外教,發(fā)音絕對純正,程池聽這家伙的發(fā)音,覺得別扭極了,就像…
沒錯,就像和尚念經(jīng)。
倒是還挺能催眠。
念經(jīng)聲戛然而止,刺眼的手電光從沙發(fā)邊射過來,程池下意識用手擋了擋,保護住眼睛。
“是你?”許刃尾音微微一揚,被撞見偷摸學(xué)習(xí),似乎不怎么高興,表情很冷。
所以成績好的都一個德行,不喜歡讓人知道自己其實很努力。
程池索性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坐到他身邊,以一貫的冷嘲熱諷的調(diào)兒,揶揄道︰“喲,許導(dǎo),這么刻苦啊!都快趕上古人鑿壁借光了。”
興許她站著,而自己躺著,這樣的姿勢太沒有安全感,許刃立刻起身,坐了起來,質(zhì)地輕盈的薄毯子從腰間滑落,被他撈起來,放在沙發(fā)上。
“還不睡?”許刃錯開她的話題,面無表情地提醒︰“明天要早起?!?/p>
還說呢,程池正要抱怨那床太冷,眉目一轉(zhuǎn),瞥到沙發(fā)上那條薄毯,夜里氣溫最高不過幾度,他就這樣睡沙發(fā),她看著他都覺著冷,沒想到還能睡得下去,還能學(xué)習(xí)!
“你就睡這外面啊?”程池索性坐在了沙發(fā)邊上,摸了摸那毯子,嘖,真夠薄的,她問︰“怎么不開個房間?”
開房間,那就得拿房費。
“都住滿了?!痹S刃隨口道。
程池搖搖頭,一點不給面子,直接拆穿︰“這店生意這么好,我瞅著不像?。 ?/p>
許刃不想回答她,索性沉默。
夜色很深,月亮卻很明亮,又大又圓,透過窗欄,清泠的光輝灑進屋。
“你他媽…還真夠勵志的?!背坛乜粗o的英語小冊子。
既然她爆粗口,年輕人的心性上來,他也不客氣地回敬︰“關(guān)你媽的屁事?!?/p>
程池倒是不生氣,她難得嚴肅正經(jīng)起來,清了清嗓門,說︰“我沒媽,不過有個老爸,老爸大好人,公司有個殘疾兒童基金會,專門資助家里有殘疾人的貧困家庭。”她打量他︰“你這樣的,可能不一定有資格,不過我跟我爸說,這些都…不成問題,你可以給家人治病,還能重返校園。”
她發(fā)誓,前一秒腦子里琢磨的,還是怎么挖苦諷刺他,可是要幫助他的話…堪堪便脫口而出了。
然而,許刃低笑了一聲,緊接著,大笑起來。
程池有些不明所以。
他的笑聲在這寂靜的黑夜里,有點滲人。
笑過之后,他說︰“小千金,你腦子沒毛???”
一句話,他原形畢露,在黑夜里露出了最鋒利的牙。
程池皺眉,清白的月光里,他的眼睛,格外黑,又格外亮。
他轉(zhuǎn)頭,定定地盯著她,眼神很有力量,聲音卻是很冷︰“你哪個眼睛看出,老子吃不起飯,上不起學(xué)?要你來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