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只能考這點分?!焙喿有菄@氣,“哥,我語文沒比你穩(wěn)哪兒去?!?/p>
旁邊剛好抱卷子回來的劉逸原本想打招呼,又默默把話咽了,哀怨冷漠地從兩人身邊徑直飄過去。
“735?!敝俪揭ба勒f道:“把話放這,高考不過這條線再復讀一年?!?/p>
“那我們可以異地戀嗎?”簡子星扭頭認真問,“我不想復讀了。”
“可以,但最好不要?!敝俪絻墒织B在腦后憂愁地嘆了口氣,“雖然隔著一條網(wǎng)線我也依舊很喜歡你的。”
兩人一起穿過喧嘩的走廊,路過教務處,胡秀杰正眉頭緊蹙地聽著電話,好一會后憤憤說了句“沒有他們家這么教育孩子的”。
仲辰腳步稍微緩了緩,胡秀杰卻敏銳地抬頭瞟見了他,一邊繼續(xù)聽電話一邊往這邊走,隨手關上了門。
“無情?!敝俪狡财沧?,“又在背后說哪個學生壞話。”
“快點走吧?!焙喿有钦f,“趕不及下一堂課了。”
仲辰哦一聲,倆人拐了個彎往最里頭走。語文組和數(shù)學組都在這一側,語文組在最里頭。
簡子星腦袋里還飄著剛才沒算完的幾個公式,跟仲辰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察覺到不對,又往后退一步。
仲辰回頭問:“怎么不走了?”
“噓。”簡子星比了個手勢,站在數(shù)學組虛掩的門口說道:“老馬的水杯在桌上呢?!?/p>
“是嗎?”仲辰聞言也探頭過來,眉毛微挑,“可不,枸杞養(yǎng)生茶茶還在晃晃蕩蕩呢。說好的請假呢?”
話音剛落,里面忽然傳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
那個聲音有些疲憊道:“你跟我扯了一上午的教育理念,我只問你一句,你們學校貼吧里那些說李子星喜歡男生的帖子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那個叫仲辰的?”
仲辰慵懶半瞇著的眼睛倏然睜大了,他下意識扭頭瞥向簡子星,簡子星手放在門把手上,細微地抖著。
老馬嘆了口氣,“第一個問題,子星喜歡男生是不是真的,坦誠講我認為是,至少目前來看是。第二個問題,喜歡的男生是不是仲辰,這個我無法回答,因為這也涉及到另一個孩子的隱私。馬上要高考了,子星還有重要的比賽。無論他喜歡誰,您作為生父,要溝通也要高考之后再去溝通?,F(xiàn)在來纏問孩子和學校都是沒有意義的。簡子星是非常有規(guī)劃有主見的孩子,我相信他……”
砰然的桌子震顫聲打斷了老馬的勸導,男人怒道:“一上午扯皮推諉,鬧了半天還是!你們把我好好的兒子培養(yǎng)成同性戀了!打從一開始他就應該老老實實去上大學,附中老師懂事不坑我們孩子,只有你們英華的畜生為了一份復讀費為了一個名校人頭,師風師德都可以不要!現(xiàn)在可好,孩子路也走歪,道德也敗壞,我現(xiàn)在就去找我兒子回家不念了。你叫馬什么?我要去教育局辦你!”
簡子星聽著那個熟悉的怒火滔天的聲音,覺得這段日子和緩過來的情緒如同被凍了幾天幾夜的花,被斧子一砸,挾帶著冰碴炸裂稀碎。
老馬嘆氣的聲音十分滄桑,“您對什么是優(yōu)質(zhì)教育有誤解。附中只順應了家長的心愿,但違逆孩子的理想和親情追求,那才是功利性教育……”
“你閉嘴吧!”李經(jīng)義猛地站起來,“我早該找教育局來解決你們學校的事?!?/p>
簡子星覺得手掌心像是有針刺似地又燙又痛,還脹得快要炸開了。他幾乎無法理智思考,手已經(jīng)要推開那道門。
身邊仲辰卻忽然撞了他一下,伸手摁在他腦門上往后一推,把他直接推到門口旁邊,用腳直接開了門。
屋里倏然安靜下來。
老馬一下子站起來,語氣里摻上一絲從未有過的急怒,“誰讓你過來的?老師辦公室說進來就進來,有沒有點規(guī)矩?出去。”
“簡子星餓了,我來給他拿個大果凍回去吃?!敝俪桨贌o聊賴地活動了一下手腕,路過震怒瞪著他的李經(jīng)義,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彎腰從老馬囤零食的筐里撈了一個喜之即果肉果凍出來。
他隨手把老馬桌上的講義掃開一塊地方,半個屁股搭上去,吱啦一聲撕開了果凍的皮,而后嘴巴立刻湊上去吮凈表面的那層糖水。
“這個味的好甜啊?!敝俪桨蛇笾煺f道:“估計星星會喜歡吃哦,我?guī)Щ厝ソo他?!?/p>
他說著邊走邊用杓子繼續(xù)舀果凍進嘴里,吊兒郎當不良少年到極致的行為,卻莫名帶著一股冷峻的威壓。仲辰面無表情走到李經(jīng)義身邊,果不其然見那男人一手朝著自己臉掄過來,他瞬間站定,隨即右耳邊啪地一聲巨響,人還沒反應過來,嘴角已經(jīng)腫了,耳道里呼啦啦地響,裂開的嘴角邊滋滋了兩下,根據(jù)經(jīng)驗是冒了顆血珠出來。
“你干什么?”老馬立刻過來把仲辰護在身后,伸手把李經(jīng)義往外推,怒道:“這位家長,你立刻出去!”
簡子星眼眶猩紅,大步進來,“李經(jīng)義!”
“佩奇。”仲辰示意他別說話,譏誚地勾了勾嘴角,把左手上的果凍換到右手上,而后扭頭對李經(jīng)義道:“這一巴掌是我預付你的小輩動手打長輩的代價,論品德禮義,我該挨揍?!?/p>
話音剛落,他右手猛地掄起來,如同當日在籃球場上灌籃一般氣勢恢宏,把手里的果凍直接糊到了李經(jīng)義臉上。
透明的膠體被眼鏡框切割得細碎,李經(jīng)義猛地往后退了兩步,而后難以置信地用手抹開眼鏡上糊著的東西,伸手指著他:“反了……”
“沒反。”仲辰冷靜道:“致敬你十年前帶給子星的羞辱,十年來一日復一日給他的壓抑,以及讓他蹉跎在高三的一年時光?!?/p>
屋子里一時靜謐。
仲辰把僵住的老馬推開,隨手從他辦公桌上抄起一個陳舊不用的筆筒,在空中拋了個花,倒扣在桌上后直接用手心壓住。
晃一晃,筆筒邊緣和桌面摩擦的聲音里還摻著一個細微的小東西撞來撞去的動靜。
“男生喜歡男生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重視血緣傳承這個東西的你,徹底失去了把家業(yè)傳續(xù)下去的可能。除非你再生一個?!敝俪叫πΓ只瘟嘶文莻€筆筒,說道:“來吧,這里面就是簡子星喜歡的人,有勇氣,你就開?!?/p>
簡子星幾乎愣住了,正如他沒有料到仲辰不躲開那一耳光一樣,他也沒有料到仲辰會動這個手,說這番話。一屋子怔住的人中,他最先回神,卻是仿佛心有靈犀般地往仲辰耳朵上看去。
小耳釘不見了,只有極為隱秘的耳骨旁的一個小小耳洞。
仲辰笑瞇瞇地后退一步,甚至吹了聲輕快的口哨,沖李經(jīng)義挑挑眉,“別慫,開箱有驚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