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一地的車窗玻璃被撞破留下的渣子,重重地踹了一下車后胎。倏地想起什么,他快步走到靠近路邊那一側(cè)的車門。
周延卿打開車門,余知奚整個人正僵著,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裙邊。周延卿連續(xù)喊了兩聲她的名字,她轉(zhuǎn)而楞楞地看著他,嘴里念著些什么,聲音太小,周延卿聽不見。
他俯下身子,貼近她,聽見她哽咽的話:“我為什么要讓司機停車呢,如果剛才你動作稍微慢了一點點,那我就是間接害你的兇手……就是我間接害了你……”
周延卿看著她,忽地開始后怕,幷不是為了自己,平時都是余知奚坐在駕駛座后方的位置,是他今天突然換了位置。
如果他沒有換位置的話,余知奚大概會從那個位置下車,可能余知奚的反應(yīng)不及他快,可能余知奚會遭遇不測。
幸好他無意中換了位置,幸好是他,幸好他們都沒有事。
他的面上不似剛才的陰沉,唇邊笑意清淺,說著安慰的話,聲線溫柔?!斑@是第三次,最嚴重的一次不過是讓我不識字罷了,也沒有多可怖。所以和你根本就沒有關(guān)系,都是沖著我來的,是我牽連你了才對?!?/p>
余知奚心知這是周延卿的安慰,如果她沒有想下車,司機照常把車停在公司門前,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周延卿看著余知奚面上仍是一副憂心忡忡,正要再說些什么,顧洲繞車一圈后有了什么發(fā)現(xiàn),把一個信封遞到周延卿面前。
周延卿示意顧洲把這個信封打開,顧洲拆開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紙,上邊是一串龍飛鳳舞的英文。顧洲自動翻譯成中文,“停止你所謂的追求真相?!?/p>
這輛車顯然是不可能再坐了,周延卿扶著余知奚從車里出來,以手機屏幕給她當(dāng)鏡子,整理她微微零亂的頭發(fā)。
“老板,還要接著查嗎?”
今天的天氣不大好,滿天的烏云黑沉沉地壓下來,一如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情,令人透不過氣來。以現(xiàn)在來看,不出多時,定是有一場大雨。
周延卿沒有多作考慮,“查,連同之前所有的事情一起查?!?/p>
擔(dān)心大雨即將來到,周延卿不再停留,帶著余知奚先行離開。和公安交涉用不著他出面,顧洲可以辦妥,只是S市的局勢錯根復(fù)雜,要查起來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周延卿的父親是很溫和的人,和周延卿實際上的雷厲風(fēng)行不同,無論做什么事情都講究以和為貴,他管理華周集團這么多年,沒有得罪過什么人。周延卿實在想不到,會與誰為敵,以至于對方下這樣的狠手。那么極大的可能,是沖著他一個人來的。
從事發(fā)地點到公司不過百米的距離,周延卿和余知奚各有心事,一路無言,很快進了公司。
電梯往上升,半透明的四周,從里面可以大致地看見外面的景象。樓層越高,視野越發(fā)廣泛,余知奚慢慢冷靜下來,細細思量剛才發(fā)生的一連串事情。
不管怎么說,是她提出要下車,她的嫌疑很大。思來想去,余知奚還是認為和周延卿解釋一下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我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我肯定不會說要下車的。我……”
她的話沒有說完,被周延卿打斷,“我說過了,和你沒有關(guān)系,你不要多想?!?/p>
“無非是為了我這個位置,我出了車禍,很多人都在盼著我死??匆娢覜]死,他們又希望我留下嚴重的后遺癥。我失讀癥的事情沒有傳出去,他們不知道,覺得你一個小孩憑什么當(dāng)一個集團的總裁,還是巴不得我非正常死亡。其實這些,都很好理解不是嗎?”
余知奚差點忘了周延卿不止會和她插科打諢,他還要管理著整個集團,他背負的重擔(dān)不僅僅是對手時刻的覬覦,還有這個集團里的千萬員工以及他們的家庭。周延卿的心中自有丘壑,他什么都明白,但他又裝作什么都不懂。
一個有著嚴格時間表行事,每日早起晨讀只為了恢復(fù)閱讀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個游戲人間的紈绔子弟。
她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幷不適合管理公司,你為什么不讓別人暫時代替你,這樣你也可以好好的尋找恢復(fù)的辦法?!?/p>
提示聲響起,電梯門打開,周延卿走進一室明亮里,一字一句回答地認真,他擁有這個家世給他造就的自信和傲氣,可是他后半句的話語間,卻包含了一絲絲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像是玩笑一般。
這個人始終讓人看不透。
他說:“我為什么要放手,這是周家世代人打拼下來的大家大業(yè),我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從我生下來,這一切就是我的。就算是我意外身亡,這座周家的商業(yè)帝國也得和我一起覆滅,其他的人想也別想?!?/p>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說得重了些,他輕聲咳了咳,“放心吧,短期內(nèi)死不了,至少你的工資我還是可以保障的?!?/p>
他的眼底是一種足以睥睨世人的倨傲,余知奚隱隱見過很多次,卻從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清晰。
其實就是那句話吧,凡殺不死我的,都使我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