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被問出來,自然有人說起這兩天熱度正高的,關于周延卿是不是文盲的話題。
周延卿安靜地聽著,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這些股東一人搭一句話,配合得相當默契,真是活成了人精,演個戲什么的完全不在話下。
這時候難免就要有人發(fā)出疑惑了,哎為什么這么說我們延卿呢,我們延卿多好一孩子啊。怎么總是有人喜歡搬弄是非呢?我們延卿一定識字的對不對?來,延卿念一段話來證明一下,這不就行了?
像看猴子耍戲一樣,等著周延卿給他們表演。周延卿面色不改,離他很近的余知奚卻注意到,他緊握著拳頭,手背上現(xiàn)出了明顯的青筋,是十分用力的樣子。
余知奚看得出,周延卿這是在忍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男朋友,被別人一步一步引到傷口上,撒一把鹽來欺負他。
大約是常常被周延卿保護著,卻也受不了周延卿被人欺負,生出一種要擋在周延卿身前的勇氣。
余知奚換上一副得體的微笑,看向最后一個說話的人,他是說話最過分的那一個,應該要拿來當槍靶子。
“您好,您剛才說的話,確實很不禮貌,您是長輩,似乎不應該這么說?!?/p>
被一個小輩這么說,那位股東馬上就不樂意了,拍了拍桌子,“我說什么了,延卿難道連字都不識了嗎,我們都是為了他好,讓他念一段文字怎么了?”
余知奚聽得想笑,倚老賣老這一套,這些人玩得是真厲害。余知奚也不反駁,慢慢悠悠地從錢夾里摸出幾張現(xiàn)金。
指尖在上邊稍微摩挲,接著那幾張現(xiàn)金被余知奚甩了出去,余知奚偏了偏腦袋笑得無辜,“那請問您,能不能數(shù)一下這里有多少錢呢,我相信您一定懂得數(shù)數(shù)吧?只要撿起來,再數(shù)一數(shù),這很簡單的吧?”禮貌是相互的,對于這樣的人,沒有講禮貌的必要。
那位股東坐在位置上被氣得直哆嗦,周延卿不想裝什么好人,出來說什么余知奚這樣做不對。他一言不發(fā),視線抬起來,落在那位股東身上,意思很明顯,你肯不要面子撿錢來數(shù),那我讀一讀文字也不是什么難事。
眼見著場面尷尬下來,周延卿雖然很不想開口打破尷尬,但也不好讓長輩的面上太難堪。周延卿輕聲笑,“和大家開了個玩笑,在座的各位都是長輩,當然是不會相信以訛傳訛的謠言,對嗎?”
周延卿一抬首,目光對向墻上掛著的一幅字畫,是水墨畫里經(jīng)典的山水圖,旁邊題的字是“高山流水”。
雖然具體也說不出,這幅畫有哪里特別出眾,但余知奚曾經(jīng)對著那幅畫研究過很久。因為在余知奚看來,這畢竟是能被掛在周延卿辦公室的字畫,定是出自某位名家之手。
余知奚把整幅字畫,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也沒看見上面有留下署名,周延卿說了接下來的一小段話之后,余知奚才知道,原來就出自周延卿自己。
“我初中畢業(yè)的時候,我父親作的那幅畫,我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我父親讓我在上邊題字。父親在世的時候,對我寫字這方面管得很嚴,在他看來,字如其人,字要寫得好,人也要做得好。你們說,字都會寫了,又哪來不識字一說呢?”
周延卿的語氣里,大有懷念父親的傷感,是情真意切的模樣。幾個股東面面相覷,交換了眼神,知道再這樣糾纏下去也是沒有用的,又瞎掰扯了幾句話,各自離開了。
余知奚都相信了他,幾乎是瞬間腦補了周延卿的內(nèi)心戲,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周延卿。前腳最后一位股東離開,后腳周延卿就向后倒在沙發(fā)上發(fā)牢騷,“怎么叨叨這么久啊,我的水都涼了?!?/p>
腦海中的感情大戲破滅,余知奚默默地把剛才丟出去的錢,一張一張地撿回來。掙錢不容易,幸好剛才沒往窗外丟,要不然真是虧死了,老板又不一定給報銷……
周延卿躺在沙發(fā)上懶得動彈,指使顧洲給他倒杯溫開水。顧洲視若不見,手里的文件夾一合,徑自往外頭走了。
余知奚重新給他倒了杯水,放在周延卿輕輕面前的矮桌上,“你剛才是不是又在演戲,我看顧洲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p>
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說了什么,演過的戲太多,難免有些記不清。周延卿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也不算演戲吧,就是那個畫不是我爸畫的,字也不是我寫的。我爸當時每天逼著我練字,我哪里肯乖乖聽話,有一天我媽畫了那幅畫,我爸就在上頭寫了字,還過來我這邊得瑟,說他的字多好看啊什么的?!?/p>
他皺著眉頭,想起了什么,又補上一句,“我大學畢業(yè)進公司之前,這幅畫是卷起來收在家里的。我大學一畢業(yè)我爸就催我找女朋友,轉(zhuǎn)頭就把這幅畫掛出來,大概是想告訴我男女搭配這個道理?!?/p>
余知奚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周延卿偶爾不正經(jīng)的性子,估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遺傳了他父親吧。
公司的公關也做出了相應的措施,來應對這一次的流言。周延卿好像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依然在辦公室里聽聽報告,再逗逗女朋友,和平時的生活沒有區(qū)別。
余知奚到了天氣冷的時候,就容易犯懶,吃完午飯就回了辦公室的隔間睡午覺。換成之前還沒來的時候,他要是還在工作,余知奚哪敢跑去休息。但想來中午的午休時間沒什么事情,也就隨余知奚去。
在正經(jīng)事上余知奚還是很嚴肅的,只是在一些不要緊的小方面上,她漸漸開始懂得運用她身為女朋友的優(yōu)勢,周延卿想了想,好像也沒什么不好。
顧洲中午沒有休息的習慣,在邊上敲著電腦,他的手速快,電腦鍵盤被他敲得直響。周延卿約莫著自己也是閑出來的,雖然看不懂顧洲電腦屏幕里飛快增加的字是什么,但周延卿卻覺得看著一行接一行的字,出現(xiàn)在屏幕里,倒也有趣。
他看了一會兒,換了一個坐姿,左手的手臂向邊上去,靠著沙發(fā)的扶手。忽的一頓,想起了些事情,瞥了一眼隔間的方向,降低聲音和顧洲道:“誒顧洲,我和你打個商量……”
顧洲聽完,睨了他一眼,“得了吧,肯定要給她發(fā)現(xiàn)的,不是我說你啊,這有什么好藏的?!?/p>
深秋和初冬的連接階段,S市在這個季節(jié)沒有什么雨水,天氣大多是晴朗的。中午太陽升到最高的時候,打在身上是暖烘烘的,但是外頭的風不小。門窗沒有關嚴實的話,風從縫隙里穿堂而過,順便也帶來不小的聲響。
余知奚只是吃飽喝足犯了懶,倒也不是真的困了。雖然太陽照在身上很舒服,小睡了一會兒之后,卻也不耐煩呼呼的風聲,爬起來關好窗戶。
再在小榻上躺下的時候,徹底沒了睡意,走到休息室的外間,卻也不見周延卿的蹤影。
余知奚拿了手機,一邊往外走一邊解開手機鎖屏看時間。拉開休息室的門,正好直直地對上坐在沙發(fā)上的周延卿和顧洲。
顧洲反應極快,把桌子上擺著的東西一收,直接繞開茶幾往外走,余知奚甚至一點兒也沒看見,他拿走的是什么東西。
余知奚楞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周延卿的動作也很迅速,一改平時不緊不慢的態(tài)度,幾下子就把襯衫的扣子完全扣好,是一丁點兒都不讓人窺探的禁欲感。
她走到周延卿身邊坐下,提出疑問:“你們倆在背著我做什么,顧洲看到我跑得那么飛快?”
周延卿的面上是不知所措的神情,反問道:“什么?沒有啊?!?/p>
他的態(tài)度越是自然,余知奚就越感覺有哪里不太正常。她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看著周延卿,把周延卿盯得心里直發(fā)毛。面對別人時,他一向能把戲演得很好,但只要一遇到余知奚,他的沉著和他的冷靜,就好像不復存在了似的。
幸好顧洲機靈,很快拿了一份合同進來,說是為了和某個公司合作,新擬訂的一份合同,讓周延卿確認一下有沒有問題。說完,把合同遞到余知奚手上。
在工作上余知奚是不含糊的,很快接過合同,進入一個工作的狀態(tài),周延卿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被知奚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