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那片林子就是。林中有石子鋪的道路,很好認。”
“那池里的水能喝嗎?”
“能。那是活水,山上流下來的,從不見滿和減少,池子下應(yīng)該直通地下水脈?!?/p>
“那就好。朱炳,你先把馬兒牽去飲水,再打盆水來。我來生火?!?/p>
“是。管家的,你看要不要再打幾條魚打打牙祭?”
“有魚?好啊,多打幾條上來,我們今晚烤魚煮魚湯?!?/p>
知道有他們張公公在,他們陛下安全肯定沒問題。朱炳也不擔(dān)心,欣然領(lǐng)命而去。
皇甫桀和張平都是過慣野外生活的人,也不用護衛(wèi)侍候,兩人一起就把簡單的行軍帳篷搭了起來。不過他們只搭了自己用的,不是張平不想幫朱劉二人,而是搭了他們兩人也不敢用?;矢﹁顩]有幫屬下搭帳篷的念頭,只是看張平忙碌,他就想插一腳──純屬湊熱鬧。而張平不想朱劉二人睡在露天里,只好留著讓他們自己動手。
看小桀彎身在兩人的帳篷鋪墊被褥,張平在附近撿些干柴堆到歇腳亭旁的空地上。
空地上有明顯的火燒痕跡,顯然這里經(jīng)常有人在此生火歇腳。張平把干柴分層搭好,從懷里掏出用竹筒分層密封的生火用具:火石、火鐮、火絨、發(fā)燭。
皇甫桀這邊床鋪也鋪好了,過來幫張平生火。張平把艾葉浸泡硝水制成的火絨鋪在倒數(shù)第二層的干柴上面,把用褪皮麻秸做的發(fā)燭交給皇甫桀,叫他注意引火。隨即用火鐮用力擊打火石,十幾下后,火星落在火絨上冒出淡淡的煙霧。
皇甫桀蹲在地上小心吹著那團火絨,一邊吹一邊把前端涂有硫磺的發(fā)燭湊到火絨跟前,“刺啦”一聲,火一下子就被引燃。接著,皇甫桀把長有五寸左右的發(fā)燭填入干柴堆下的干草中,張平小心收好生火工具,湊過來又塞了些干草和葉子進去助燃。
盞茶工夫后,木柴堆終于冉冉升起火焰。
“還好這兩天沒下雨,否則燒火就麻煩了。如果有個東西既可以方便點燃又可以長時間燃燒就好了?!睆埰叫⌒木S護著火堆心有感觸道。
“我讓工部的人動動腦子,兩年前他們弄出的這引火的發(fā)燭就不錯?!?/p>
“工部?我怎么聽說這玩意是行軍途中一名老兵想出來的?那老兵好像是北方人,家里做炮竹的?!?/p>
皇甫桀啞然,“你怎么連這都知道?”
張平眨眨眼,“京城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嗎?”
“張公公。”
“小的在?!?/p>
“你覺不覺得你陪我的時間少了點?”
“有嗎?吃喝拉撒睡、上朝下朝、批奏章練武功,我們就差沒粘在一起,這還少?”張公公一時手癢,捏了捏身旁高大男人的臉蛋。
“那你說,你哪來的閑置時間跑去到處聽人壁角、挖人隱私?”拍開那只在他臉上肆虐的爪子,皇甫桀板著臉道。
張平湊到他家皇帝老爺面前,一臉神神秘秘地張開口?;矢﹁钅窦毬牎?/p>
“秘、密?!?/p>
皇甫桀伸手就去抓張平的臉,可人家早有提防,不等他手伸到臉上,人已經(jīng)一個驢打滾,滾到了八尺開外。
“你這也叫高手?”皇甫桀鄙視他家總管大人。
“這叫無招勝有招?!?/p>
張大高手毫無形象地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正待報復(fù)回去,恰巧樹林中響起蹄聲,去打水和捕魚的朱炳回來了。
有張平在,這頓飯就不可能會冷場。朱、劉二人又都是從雁門關(guān)就跟皇甫桀到現(xiàn)在的,比起其他侍衛(wèi),心理上更加敢于親近登基后更具威嚴的皇甫桀,本地人的朱炳說了些附近的人情世故及傳說,張平再打打岔,一頓飯倒也吃得熱熱鬧鬧。
眼看天色不早也無事可做,四人便商量早早睡下,明日也好早早起來趕路?;矢﹁罾鴱埰姐@入兩人的帳篷中。張平臉皮也早已練得皮實,紅都未紅一下就跟著進去了。
朱炳負責(zé)守上半夜,劉旗忠負責(zé)下半夜,兩人輪換休息,就只搭了一個帳篷。
半夜,張平感覺到皇甫桀起身,以為他去方便也沒在意。正好他也有點尿急,干脆也起來了。
張平披上外衣爬出帳篷,走到守夜的朱炳身邊,小聲問:“陛下呢?”
朱炳也小聲回道:“陛下說去林子里的池塘洗浴,沒讓卑職跟隨?!?/p>
“哦?”這么一說他身上好像也癢了起來,正好過去讓小桀給他擦擦背。
“我去看看,你就留在這兒。有什么事我會叫你?!?/p>
“是?!敝毂嫔殴值貞?yīng)了聲。他以為這兩人約好了到池中幽會,打定主意等會兒就算聽到什么怪聲也絕對不去打擾二人。
張平不知朱炳所想,坦坦蕩蕩地晃進樹林里,先隨便找了個地方解決內(nèi)急問題,隨即提起褲子向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由山上流下的泉水聚成的小池塘離眾人歇腳的地方并不遠,走入林子沒一會兒就看到了一片開闊地。
突然,張平站住了腳。他感覺到皇甫桀就在他身邊,奇怪,這人不是去洗澡了嗎?
旁邊的樹木后身影一閃,一條高大的人影出現(xiàn),正是打算去池塘沐浴的皇甫桀。張平看到皇甫桀正準備開口問他,就見他擡起一只手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怎么了?”等皇甫桀走到身邊,張平壓低聲音詢問。
“沒什么,你怎么出來了?”皇甫桀低低地回,臉色有點不愉快。
“尿急。聽朱炳說你來池塘洗澡,正好我也幾天沒洗了,想讓你給我擦擦背,就過來了?!?/p>
一聽張平想讓他給他擦背,皇甫桀的臉色更加難看。這么好的機會就這么沒了……
“池中有人。”
“哦?”張平一楞,隨即笑道:“那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等他洗完就是。反正這水是活水,也不怕他用臟一池水。走,我們過去等等,說不定我們過去時人家就洗完了?!?/p>
“別去……”皇甫桀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他家總管大人已經(jīng)大踏步地向池塘方向走去?;矢﹁顭o奈,只好黑著一張臉跟了過去。走沒兩步,就聽到一聲女子的尖叫,隨即喝罵聲響起:
“你半夜想嚇死人哪!”
張平怎么也沒想到會在荒山野嶺看到這般艷景。
說真的,長這么大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女子。黑發(fā)、紅唇、雪白的身體、曼妙的曲線,就連聲音都好聽得讓人想一聽再聽,哪怕對方的語氣有點不太秀氣。
半夜看到這樣的艷景,實在讓人懷疑對方是人還是妖。
“還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對不起,我不知道……”張平理虧,尷尬至極地道聲歉,轉(zhuǎn)身就要離開。他不是有意要盯著人家女孩看,只是實在沒想到,一下子楞住了。
“啊!”女子突然再次發(fā)出一聲尖叫。
張平擡頭就看到皇甫桀站在他眼前。
“叫你不把我的話聽完。”皇甫桀瞪他。
張平抓頭傻笑。
“走吧?!痹俅氯ィ绻屇桥淤嚿蠌埰骄吐闊┝?。
“你們這兩個混蛋!色狼!不要臉的登徒子!”女子發(fā)現(xiàn)皇甫桀是人不是鬼,立刻定下心神,一邊趕緊扯過岸邊的衣服掩住身體,一邊忍不住破口大罵。
皇甫桀轉(zhuǎn)過臉,陰沈沈地道:“兀那小女子嘴巴干凈點!荒山野外誰知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在家中沐浴卻跑到山中池塘,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怎么能怪我們與你撞上。你要是再敢口角不干凈……”
張平一把拉住皇甫桀,“算了,人家一個女孩子,肯定是被嚇著了。走吧。”
皇甫桀恨恨地轉(zhuǎn)過頭。
那池塘中的女子呆住,她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遇到對她如此兇狠的男子。
那面貌驚人的偉岸男子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美貌,剛才那第一個出現(xiàn)的男子還看她看呆了一小會兒,可這人竟似連多看她一眼也不愿似的。而且她發(fā)現(xiàn)男子在對她說話時,就好像沒看到她赤身裸體一樣,臉上只有怒火沒有絲毫欲念。
張平心中也沒把這件事當(dāng)回事,拉著皇甫桀就離開了池塘。
朱炳和劉旗忠聽到聲音正打算過去查看,張平訕笑著告訴他們事情經(jīng)過,聽得還是光棍的朱炳心動不已??芍毂仓栏野胍乖谏缴舷丛璧墓媚锛揖退悴皇茄忠膊皇瞧胀ㄈ?,還是莫惹為妙。
皇甫桀惱恨那女子毀了他與張平顛鸞倒鳳的機會,他可是已經(jīng)憋了三、四天,這對精力絕倫的他來說已經(jīng)是極限。偏偏張平還在被窩中跟他小聲嘀咕:“乖乖,那女子真漂亮。你說她是人還是妖?要是我能娶到這么漂亮的一個老婆……”
“你說什么?”
“口誤。我發(fā)誓這是口誤!”張平舉起右手食中二指正經(jīng)地道。“不過,你真的不覺得那女孩很好看?”
皇甫桀嗓音陰冷至極:“是不錯,那你看朕把她帶回宮寵愛如何?”
“那就不需要了?!睆埰搅⒖袒卮?。
皇甫桀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哪想到那人竟然說道:
“那女子來歷不明,帶回宮中麻煩太大。你將來要選妃還是選身家清白的官宦千金比較好,這樣禮部大臣等不但不會啰嗦,還會很高興?!?/p>
皇甫桀沈悶半晌,忽然就壓到張平身上。
“你干什么?”張平驚。
“老子要上你。你要想叫你就叫,你要不想叫就閉上嘴?!?/p>
張平……閉緊了嘴巴。他就知道差不多到時候了,去池塘?xí)r他就做好了準備??矗麑λ倚¤疃嗔私狻0?,就是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騎馬……
一夜無話,負責(zé)守后半夜的劉旗忠也沒有發(fā)覺任何異常,就是聽到那兩位的帳篷偶爾會傳來比較粗重的喘息聲。
劉旗忠不敢多想,老老實實地看守火堆并注意周圍??墒且苍S一個人太無聊,也許那座帳篷中的喘息聲歷時稍微久了一點,劉旗忠望著火堆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一張美麗到雌雄難辨的面孔。那個可憐人兒,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而被劉旗忠擔(dān)心的可憐人兒梅孤亭這時正手持皮鞭,對一名想向外投遞消息的中年太監(jiān)陰狠地笑著。
第二天為了不耽誤行程,四人一大早就出發(fā)了。至于昨晚碰上的美麗女子早已被他們忘到腦后。
四人出武關(guān)過山區(qū)后,把馬匹托管給一家江邊客棧,從勻陵乘船進漢江直至樊城。
張平一路飽受馬鞍折磨的臀部和大腿,在上船后總算得到休息,也讓那一直腫痛的私處得以痊愈?;矢﹁钜裁靼缀脰|西不能一個勁用,保養(yǎng)愛護也很重要,一直到快到樊城的那天都沒有再深入感受他的張平。
不過,不能深入不代表不能淺嘗則止,這關(guān)起門來摸摸捏捏親親嘴什么的還是家常便飯。有時張平心情好,偶爾也會幫他舔舔含含什么的??傮w來說,皇甫桀覺得自己的日子還是很美好的。
身體已沒任何不良反應(yīng)的張公公站在船頭負手而立,江風(fēng)迎面吹得衣擺沙沙作響??磧砂讹L(fēng)光,一時豪情滿懷,忍不住就欲吟詩一首:“……”
皇甫桀從船艙走出時,張平還在沈思詩要作成五個字的還是七個字的。
“你在想什么?”皇甫桀好奇道。難得看此人雙眉緊蹙-臉沈思的樣子。
“作詩?!?/p>
“哦?念來聽聽。作得好讓禮部裱了掛在寢宮里?!贝蛟诤螅钟袆⑵熘液椭毂刈o,皇甫桀自然不怕有人聽見泄了身份。
張平擡手抓抓臉,看到遠處岸邊隱約的堤防,頓時靈機一動,有了!
“樊城祭水靈,照樣被水浸。非是龍神怒,修堤缺白銀。”吟完,洋洋自得地瞟向一旁的高大男子。
皇甫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張大侍人。張平洗耳恭聽等待驚嘆與褒獎。
“你的耳朵還真長。”
???張平垮下臉。
“不過詩作得也不錯??梢择哑饋碜尡姶蟪夹蕾p一番?!?/p>
張平開心了,得意洋洋地擡起頭,“別說是我做的?!?/p>
皇甫桀吃吃笑。他家小平子扮傻充楞似乎扮上癮了。
“我想你早已經(jīng)把樊城這次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底細調(diào)查清楚了吧?”
“那是!我早就打聽清楚,這次的武林大會由當(dāng)?shù)氐拇笫兰仪丶抑鞒?,秦家在江湖的排名一向不高,可三年前因為突然出現(xiàn)一個打敗天下第二高手的秦冉鴻而名滿江湖。聽說這次武林大會的最大噱頭就是看秦冉鴻挑戰(zhàn)天下第一高手王鳳陽?!?/p>
“你這些消息打哪兒來的?”
“京城茶館啊?!睆埞硭?dāng)然地道。
“我想這些消息恐怕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聽來的吧?”皇甫桀微微瞇起眼睛。
“當(dāng)然。那幾家大茶館我可是經(jīng)常去,在那兒能聽到不少消息,雖然不辨真假,但聽聽總沒錯,還能消磨……時間?!痹挍]說完張平就知道要糟糕。
果然,那人看了他半天,表情不善地問:“這么說你經(jīng)常出宮?我怎么不知道?”
“呃,我都是旬休的時候……”張平表情不變地說謊。十天一次的旬休,哪夠他打探消息的。
“你旬休時說沒時間陪我,要練功,就是到茶館里練去了?”
“這個……”
“你寧愿在茶館消磨時間都不愿回宮陪我?”皇甫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完全不加掩飾的人字形血色胎記因為充血而變得越發(fā)殷紅。
“小桀你看!要到岸了,能看到碼頭了,好多人和船!”
“不要給我顧左右而言其他。”皇甫桀怒了,“以后你的旬休全部取消!”
張公公臉色大變,這怎么行?這可是他的唯一愛好了。當(dāng)即舉起拳頭吹了吹,“你小子想打架還是想挨揍?”
“別以為你武功高就可以為所欲為,你這是犯上!”
“我是你哥!”
“我是你上司!”
“我不干了?!?/p>
“你敢!”
“……你再鬧,以后再也不帶你出來。”
皇甫桀嗤笑,“朕要出宮,誰敢不允?”
話雖如此,其實他也知道下次恐怕就不會這么容易。這次他能這么順利地離開皇宮和張平走了出來,主要還是沒有人會想到他會突然離宮。
而有了前車之鑒的風(fēng)、韋二人今后恐怕會想著法子盯住他的行蹤。到時身為太監(jiān)總管的張平真跟他作對,恐怕在他拋棄皇位之前都別想離開京城半步。
不知他家皇帝心中所想,張公公臉色一正,道:“陛下,做皇帝的可不能這么任性。小心有人趁你不在謀朝篡位?!?/p>
“哦?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子?!?/p>
“我啊,有我張大總管在后面撐腰,信不信你剛出宮我就能把小琮擡上位?再找兩個殺手追殺你,這世上和楊嬤嬤他們一樣甚至比他們還要厲害的高手不多可也不少,就算殺不了你也能追得你不敢回京?!?/p>
張平拍拍他家皇帝老大的肩膀,陰陰地笑:“你放玉璽和私印的地方我都知道。”
……算你狠!皇甫桀一肚子的悶火無處發(fā)。不是因為張平要幫他七弟小琮謀朝篡位——這根本就是玩笑,沒兵權(quán)的他們什么都做不成,而是郁悶他一個皇帝還不如太監(jiān)自由。至少太監(jiān)還有機會返鄉(xiāng)省親或在休假日出宮玩耍,而他別說離開京城,就是出宮一趟所需手續(xù)也繁瑣無比。
別看他和張平硬氣,那只不過口頭上的擡杠而已。作為皇帝,不管他原本上位的目的如何,既然已經(jīng)坐上這個位子,就必須考慮坐在這個位子上必須考慮的事情。
是,他是可以任性,想怎樣就怎樣。如果他真的執(zhí)意要出門游玩,也不是不能成行,但一旦出什么事,那可不是耍耍王八之氣就能擺平的。如果張平這楞子那時候再突然腦袋抽筋要整整他,他還真的有點頭疼。
人都看到做皇帝的風(fēng)光無限,可誰又看到做皇帝的也有難言之處。尤其這個皇帝還有個武功絕頂?shù)拇差^人,而這床頭人偏偏是主管后宮一切事宜的總管大太監(jiān)。
皇甫桀忽然為他的后半生擔(dān)憂起來。
還是把這人廢了吧,然后從此關(guān)在寢宮里哪兒都不讓他去。這樣他就不會因為這人出去玩、留他形單影只而郁悶,更不用日夜擔(dān)心他會跑掉再也不回來。
張平看皇甫桀半晌沒說話,擔(dān)心這別扭的家伙又鉆牛角尖,只好出言安慰道:“好啦,只要你乖,以后我會經(jīng)常帶你偷偷出來玩?!?/p>
“……大哥,我錯了。”皇甫桀慢騰騰地道。
張公公迎風(fēng)得瑟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p>
想想,張公公又趕緊追加一句:“出來玩可以,不過時間不能長、地點不能太遠,否則一旦出什么事情,我十成會給眾大臣凌遲啰?!?/p>
“樊城不遠?”
“不遠。離京城才千里路,以你我的腳程,真要趕路,三天就可以趕回京城?!?/p>
“以后你還帶我出來?”
“嗯,天天悶在宮里,好好的人也能悶壞了。咱們可以平均兩年出來一次,每次不超過一個月,朝中有賢臣把守,應(yīng)該不會出大問題?!睆埰綐诽斓叵搿?/p>
“那如果有人趁你我不在,謀朝篡位怎么辦?”
“你要想要就再搶回來唄,我?guī)湍?。”張公公大包大攬道?/p>
“張平。”
“奴婢在?!?/p>
“朕怎么覺得你這太監(jiān)比我這皇帝還厲害?朕給你的權(quán)力是不是太多了點?”
張公公連忙湊過去小聲道:“您也這么覺得?其實啊,我也覺得自己快被權(quán)力給腐蝕了。上次我六弟來看我,還說我身上已經(jīng)有官老爺一樣的腐敗氣質(zhì)。既然您也覺得我不太適合在您身邊做事,那您放我回家怎樣?以后我每年都來看您。”
皇甫桀陰陰一笑,“朕突然又想通了。其實你的權(quán)力都是朕給的。我讓你騎我頭上,那是因為我疼你。你想謀朝篡位也好,想天天追著我殺著玩也好,只要你把朕侍候得舒爽,朕做你皇后也行?!?/p>
張公公心中憤恨,毫不猶豫地拒絕:“我才不要你做我皇后?!惫室獯碳の沂遣皇牵棵髦鬆斘覜]了老二,就算你做我老婆,最后提槍的還不是你?
皇甫桀幽幽一嘆:“我知道我生得丑,你不用明著說出來打擊我。你不肯帶我一起出來,也是怕丟臉、怕被人嘲笑吧?唉……”
你就裝吧你!張公公鄙視之。
丑皇帝皇甫桀還準備再作一點怪,聽到后面有人走近,立刻變成生人勿近狀。
樊城終于到了,三百里地坐了近三天的船,這一看到陸地就覺得親切無比。
岸邊有不少婦人女子在刷洗便桶,還有人在淘米剖魚,洗衣裳的也能看見。
在軍營里待了多年的皇甫桀等人對此也無異感,一江水養(yǎng)活萬萬人,如果連這也嫌棄,那下游的人也不用活了。而且軍營的臟鬼多的是,有些人為了減少行軍重量就帶一個盆,洗臉洗腳煮飯燒菜都用它。
船一靠岸,就見十幾名腳夫一窩蜂地擁上前來。個個都用當(dāng)?shù)胤窖圆煌U泻舻溃?/p>
“大官人,大老爺,讓小的給您拎行李吧。給您送到地頭,您看著給就行?!?/p>
張平注意到各個碼頭都有些提刀背劍的武林人士走下船,從太皇開始到本朝,對刀劍等利器控制并不如前幾朝嚴厲,當(dāng)?shù)厝怂坪跻惨蚜?xí)慣這些武林人士,并無多少驚慌。
樊城城門就在岸邊不遠處,現(xiàn)正敞開著,不少人在門口排隊等待進入。而在城門口不遠的地方竟然有一座廟宇,廟宇不大,香火卻十分旺盛。廟宇匾額上書有“水神廟”三字。進城出城的行腳商人或旅客大多數(shù)都習(xí)慣到這里上一炷香,以保佑旅途平安。
四人對樊城都不熟悉,下了船看到熱鬧哄哄的碼頭皆覺得十分新奇。張平作主,找了一名黑黑瘦瘦三十來歲的腳夫幫助背行李,順便讓他給眾人做向?qū)А?/p>
這一帶的碼頭非常多,擡眼望去就能看到一排十幾個船塢。有專門停放大型貨船的碼頭,也有專門讓中小型客船靠岸的。張平還看到一個與其他碼頭對比修建得非常豪華的大型碼頭。張平撞了撞皇甫桀,示意他往那個碼頭看。
皇甫桀看了看,猜測道:“大約是官府出錢修建的碼頭?!?/p>
結(jié)果這話一出來正好讓旁邊背行李的腳夫聽見,當(dāng)即腳夫就笑道:“大官人您不知道。您腳下這個碼頭才是官府出資修建的公用碼頭。至于那個,那可是樊城大老爺修建了專門停放自己家私船的。別人要用也可以,但得出錢才行?!?/p>
“哦?這樊城大老爺是?”張平好奇地問。
“當(dāng)然是咱們的縣令老爺?!?/p>
“聽見沒有?這就是天高皇帝遠,一城縣令也成土皇帝了?!睆埰接肿擦俗不矢﹁畹母觳?。
皇甫桀沒說話。
“想當(dāng)年我們方鼎村所屬的那個縣城的縣令倒還不錯,他還說過我將來長大一定前途不可限量來著?!睆埰接悬c小得意,那時他才多大呀,都能抓人販子了。
“如果當(dāng)初鬧災(zāi)時還是那位父母官,說不定我就不會……”
“看來貪官也有貪官的好處。”皇甫桀幽幽地吐了一句。
張平啼笑皆非,白了他-眼。
“大官人你們是來行商還是訪友???準備到哪里歇腳?”腳夫似乎在找機會搭話。
“訪友?!敝毂抵写蛄苛怂环_定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腳夫后回答道。
“不瞞大官人,這段時間你們來得可真不巧,這樊城縣的客棧已經(jīng)給住滿,就是很多民家也給借住了?,F(xiàn)在除非你們有人接應(yīng),否則想找個住的地方就難啰。”腳夫看得出來這四人行李不多并不需要他背行李,雇傭他八成還是為了熟悉一下樊城,于是動了點小心思。
?。⊥诉@個了。張平懊惱不已,就想趕個正巧,卻忘了住宿的問題。
“那老哥你有什么建議沒有?”朱炳機靈地問。
腳夫似乎就在等待他這一問,立刻笑開臉道:“如果諸位大官人不嫌棄,小的知道一個住處現(xiàn)在還有空余,不過畢竟不是客棧,但價錢也比客棧便宜許多,而且那里的大廚廚藝也不錯?!?/p>
似乎擔(dān)心諸人會以為他招攬生意,又連忙補充道:“小的發(fā)誓城里的客棧真的都住滿了,除非你們現(xiàn)在有秦府的帖子,直接住進秦府,否則在城里肯定找不到住的地方。小的雖然想賺錢但絕對沒有騙你們。不信你們可以先進城問問,如果有空余客房,小的這力氣錢就不要了?!?/p>
張平笑,“老哥,我們沒人說不相信,不過你還沒跟我們說那地方叫什么名字,在哪兒,如今城里又為什么這么熱鬧?!?/p>
“你看看我!”腳夫憨笑,用空著的一只手拍拍腦袋道:“好叫大官人知道,據(jù)江湖上傳說,說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要在咱們樊城舉行,所以大官人才會在碼頭上看到這么多提刀帶劍的江湖俠客。”
說著,腳夫小心看了一眼肩背寶刀的劉旗忠。朱炳的武器是把匕首,裝在懷里別人也看不出來。
張平和皇甫桀都是空手,皇甫桀為了避免驚世駭俗,戴上一頂早就準備好的紗帽。
“哦,這倒有趣,有機會倒可去看看。大哥你知道武林大會在什么地方舉行嗎?”
腳夫趕緊回答:“就在城外的江邊上。那里已經(jīng)搭好了一個特別結(jié)實的擂臺。那擂臺是由咱們樊城的秦家搭建的。秦家可厲害了,據(jù)說出了一個天下第二高手的秦冉鴻,咱們樊城也跟著沾光,呵呵。對了,這次小的帶諸位大官人去的地方叫龍哭庵,就在江邊上,離擂臺不遠,就十里路?!?/p>
說到后來腳夫的聲音小了點,十里路按普通人的腳程其實已經(jīng)有點遠了。可十里路程對張平他們來說不是問題,問題是:“龍哭庵?尼姑廟?”朱炳臉色有點異樣。
“是?!蹦_夫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過那庵很大,有很多空房可以住人。而且里面的尼姑都年歲大了,不在乎有人借住。諸位大官人臨走時給她們布施點香火錢就行?!?/p>
張平覺得住哪兒不是問題,但有個問題很重要,當(dāng)即就問腳夫道:“你說那里有大廚,也是尼姑?那她們能提供葷食嗎?”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他和小桀、還有那兩個,可都是無葷不歡的人。
“能,能。”腳夫拼命點頭,“那里的姑子們不吃葷,她們的廚房和客房的廚房是分開的,燒飯的廚子是外面人,就住在附近,什么菜都能燒?!?/p>
“那好,你就先帶我們過去看看,如果尚可,就在那里暫且落腳?,F(xiàn)在時間還早,晚上我們打算進城轉(zhuǎn)轉(zhuǎn),你跟我們說些城里的事吧?!?/p>
朱炳和劉旗忠無奈地互看一眼,他們張公公也太不講忌諱了吧?可是偏偏那位沒有任何反應(yīng),看來尼姑庵他們是住定了。
“好,好?!蹦_夫大喜,一邊走一邊說,把整個樊城的情況都介紹了一遍。
張平特意問了問樊城有沒有什么要注意的。
腳夫想了想,說只要不沖撞龍王廟或語氣中對龍王等水神不敬,就沒事。至于官府的人不能招惹,腳夫想這事肯定天下人皆知就沒多嘴提醒。
五人腳程快,直接沿江而走,腳夫說的龍哭庵離碼頭約有七、八里路。
很快,五人就到了龍哭庵附近。龍哭庵雖說在江邊,可也有段距離,建在一個小小的山坡上,山坡上還有不少林木,附近林林落落地可以看到一些當(dāng)?shù)貪O民土屋。
皇甫桀留意了下那些泥巴堆的房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他雖身為帝皇,可也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比如這些江邊漁民住的土屋,明明大水一沖來就完蛋,可因搭建方便不費什么銀錢,漁民們的屋子多數(shù)是這種土制的。這種情況下,堤防就顯得非常重要。
張平?jīng)]有留意到這點,但他對皇甫桀的一舉一動都很熟悉,看他頓住腳步、臉朝那些土屋的方向,就大致猜出了他在想什么。
“這不是短時間能改變的?!睆埰礁纱嗟氐溃S即拍拍皇帝的肩:“我相信你。”
皇甫桀在紗帽后微微一笑,他既然坐到了大亞的龍椅上就不會退縮。他要做得比任何一名皇帝都好,至少無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