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看到他回去,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他弄了幾個湯婆子來塞到被子里,跪在床邊小聲道:“公子,要讓魚息過來嗎?”
晏行昱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有些悶:“讓他來。再讓獵場的人去深山尋人?!?/p>
阿滿猶豫道:“可若是擅自去了深山,怕是容易暴露身份。公子三思?!?/p>
晏行昱沒有再說話,阿滿以為他聽進(jìn)去,出去讓人先去尋魚息,等到再次回來時,卻聽到被子里晏行昱竟然在哼小曲。
阿滿一怔。
晏行昱在哼荊寒章唱給他的童謠,那童謠來來回回就兩句,晏行昱這些年心情極好或極壞時總是翻來覆去地唱,連阿滿都會了。
但阿滿卻沒想到,在這個緊急的情況下,晏行昱竟然還有閑情哼歌。
這太過反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滿起了一身冷汗。
阿滿怕他發(fā)病,滿心恐懼地先去煎藥,等到再次回來時,發(fā)現(xiàn)晏行昱安安靜靜躺在榻上,懷里抱著荊寒章的衣裳,竟然……睡著了。
天光破曉。
深山處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楚路,荊寒章順著本能一步步往前跑。
他仿佛又回到了幼時那個怎么逃都逃不出去的噩夢,只是這次,卻比上次要驚險得多。
荊寒章神智恍惚,一只肩膀被箭直接射穿,血流不止,但這并不是讓他最難受的。
方才在奔逃時,他腳下一滑直接摔著滾下了高高的山坡,后腦恰好撞在了巨石上。
一陣劇痛,荊寒章幾乎是瞬間就暈了過去,最后在雨水落在臉上的感覺艱難清醒過來。
不知是血還是雨水順著他的頭發(fā)緩緩滑落到后頸,那滲人的觸感讓荊寒章不敢多想,只想一門心思跑出這危機(jī)四伏的深山。
他帶來的人已經(jīng)和他徹底走散,而周圍暗箭和急促的腳步聲依然時不時響起,荊寒章艱難地躲過一支暗箭,就地一滾躲到了一處隱蔽的樹洞。
耳畔現(xiàn)在什么聲音都有,雨聲腳步聲放箭聲被無限制地放大,夾雜著一陣陣嗡鳴聲,讓荊寒章險些直接吐出來。
有人要殺他。
最開始有這個認(rèn)知時,荊寒章得罪了太多人,竟然一時間想不出到底誰會這么明目張膽地在獵場殺他。
但細(xì)細(xì)想了想,他才意識到,深山這種地方,的確是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他主動跳進(jìn)陷阱,引頸就戮。
怨不得旁人。
無來由的,荊寒章突然想起來晏行昱對他說過的話。
“殿下不要出獵場。”
不要出獵場?
荊寒章渾渾噩噩地想,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晏行昱是提前知道有人要殺他,所以才會暗中提醒自己嗎?
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周圍的暗衛(wèi)隨時都能循著血跡找到自己,若是在天亮之前還出不去,那他拖著這重傷的身體,恐怕頃刻就會被尋到。
到時候一場雨落后,痕跡被徹底抹去。
他會悄無聲息死在這毫無人煙的深山里,連一座墳冢都得不到。
荊寒章死死咬著牙,完好的手抱著用外袍裹著的東西,他喃喃道:“我要回去?!?/p>
他不該死在這里。
來的刺客不知有多少,荊寒章最開始?xì)⒘撕脦讉€人,但剩余的人卻絲毫沒有被震懾到,仿佛嗅到血的狼,死咬著他不放。
荊寒章的刀已經(jīng)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抖著受傷的手將發(fā)間赤絳扯下來,面如沉水地從樹洞中緩慢走出去。
但在出樹洞的剎那,便有無數(shù)蟄伏在暗中的人一擁而上直接握著刀朝他沖了過來,荊寒章反應(yīng)極快,手中赤絳裹挾著泥水單手格住朝他最先劈來的刀,隨后眼睛眨都不眨地將赤絳末尾一勒。
一股溫?zé)岬难獮⒃谇G寒章身上,還有幾滴落在他的臉頰上,被雨水一沖緩緩?fù)侣洹?/p>
他森然看著不怕死還在朝他沖來的刺客,手中沾血的赤絳握的更緊了。
他……似乎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荊寒章這個念頭才剛一浮現(xiàn),再次到達(dá)他身邊的黑衣人仿佛鬼魅似的拔出鋒利的細(xì)劍,竟然是擋在了荊寒章面前,鏘鏘鏘一陣脆響,擋住了無數(shù)暗箭。
荊寒章一怔。
那人身手極高,在一片昏暗中根本捕捉不到身影,只能隱約聽到一股股風(fēng)聲在周圍穿梭,等到天色亮了一些時,荊寒章抬頭看去,那些刺客竟然全被誅殺,一地尸身。
黑衣人將人救下,擋著半張臉的面罩下傳來一聲悶悶的聲音:“殿下,受驚了?!?/p>
荊寒章眼神都有些失焦了,他艱難道:“你……”
他只說了一個字,便重重倒在了地上——都這么虛弱了,他還想著保護(hù)懷里的東西不被壓到。
黑衣人一把扶住他:“殿下?”
荊寒章眼神渙散地看著“他”,喃喃道:“你是封……青齡啊。”
話音剛落,他終于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