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币膊恢前诉€是九的皇子笑瞇瞇地說,“聽說昨日您在宮中抄了一日的書,父皇都在稱贊您刻苦好學(xué),不知遐之可有榮幸向您討教一二?”
荊遐之,是八皇子。
江楓華看出了他的來者不善,陪著笑道:“八殿下……”
荊遐之瞥了他一眼:“本殿下要你搭話了嗎?”
江楓華臉色有些難看。
荊遐之大概已經(jīng)靠著學(xué)識欺負(fù)慣了荊寒章,雖然每次都會喝退,但每每瞧見荊寒章大字不識一個,那副無能狂怒的神色,就算被太傅和父皇責(zé)罰,荊遐之也樂此不疲。
荊寒章在宮中太過狂妄了,騎射功夫堪稱一絕,加上圣上溺愛,他們這些和皇位無緣又不受寵的皇子,也只有在荊寒章最不擅長的學(xué)課上能取回一點優(yōu)越感了。
荊遐之好整以暇地等著看荊寒章出丑,眼中的得意怎么都掩飾不住。
晏行昱安靜地看著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笑,淡淡道:“好啊。”
荊遐之一看他竟敢應(yīng)答,心中笑得不行,和九皇子對視一眼,開口道:“聽聞七哥最喜雕玉,不知可曾聽說過一句‘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句話?”
晏行昱道:“自然聽說過?!?/p>
荊遐之順勢問道:“七哥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晏行昱:“……”
晏行昱開始沉思,那荊寒章在其他人眼中到底是個怎么樣不學(xué)無術(shù)的草包,竟然會被問這種孩子都知道的話?
晏行昱沉默一會,才道:“知道?!?/p>
他的沉默被荊遐之認(rèn)為是心虛,見狀更加得意了,道:“那‘如切如磋’者,道學(xué)也。 ‘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又是何意?”
晏行昱終于明白他為什么總是要逮著這兩句總所周知的話來逼問“荊寒章”了。
荊寒章最愛雕玉,每每皇帝得了上好的玉,必定是先要送來七皇子殿中,最愛雕琢玉器之人,卻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連“秣馬厲兵”都不知是什么意思的草包。
君子如雕琢玉器般修身養(yǎng)性,而荊寒章雕著天底下最貴重的玉,渾身上下卻和君子完全挨不上邊。
荊遐之一直拿這兩句話噎人,其心可誅。
荊遐之見他又開始沉默,不免有些得意,等著他無能狂怒掀桌子。
反正荊寒章每回鬧出這樣的動靜,其他人必定會先認(rèn)為是他脾氣乖戾主動惹事,牽扯不到其他人頭上。
江楓華臉都白了,荊遐之前來綿里藏針的挑釁也不是一次兩次,每回都是以荊寒章暴怒掀桌子,然后被太傅和圣上責(zé)罵一頓為結(jié)局。
這一次荊遐之竟然拿殿下最愛的雕玉來諷刺人,怕是此番他動起怒來更是難以收場。
江楓華抖著手想去拽“七殿下”,讓他忍一忍不要撞上別人的陷阱里。
只是他的手剛一伸出去,“殿下”卻直接揮開了他的手,并且隨手抬手捏住了寬袖。
江楓華大駭,這是要擼袖子打人?!
就連荊遐之也嚇了一跳,正要往后退逃離危險,任由“荊寒章”暴怒時,卻瞧見本該暴怒的人此時卻姿態(tài)優(yōu)雅地將寬袖撩起,隨手拿起一旁的筆。
晏行昱面容淡然,拿起筆后在紙上開始寫起東西來,全無平日里的暴怒猙獰。
荊遐之:“……”
江楓華:“……”
江楓華一口“殿下息怒啊——”險些蹦出來,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別提多難受了。
晏行昱將荊遐之所說的話龍飛鳳舞寫在紙上,荊寒章那本該“鬼手抓”的筆跡此時竟像是草書大家,極其瀟灑。
荊遐之和九皇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就連角落里的五皇子也偏頭看了過來。
晏行昱寫好后,似笑非笑看了荊遐之一眼,慢條斯理道:“既然你來求了哥哥我教你這等小兒都會的東西,那我自然不好推辭,過來。”
他態(tài)度太過淡然強勢,荊遐之愣了半天,再次反應(yīng)過來時,自己已經(jīng)被按在了桌案前坐著。
荊遐之:“???”
晏行昱站在一旁,像是先生授課似的,抬手圈了幾個字,道:“這兩句話是詩經(jīng)所言,八弟是知曉的吧?”
荊遐之這才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什么,臉都紅了。
晏行昱像是教孩子一樣,一只手敲著他的肩膀,那每一下落在肩上的重量雖然微弱,但莫名有壓迫人心的強勢。
“‘像切磋骨器’,是說治學(xué)之道?!竦褡劣衿鳌钦f修身?!?/p>
他說完,還唯恐他的傻弟弟聽不懂,溫柔又耐心地問:“聽懂了嗎?聽不懂我再給你重復(fù)一遍?!?/p>
宛如把他當(dāng)成一個三歲稚童都不如的傻子。
荊遐之:“……”
荊遐之的氣勢莫名其妙地被晏行昱壓制住了,因為壓得太死,讓他莫名有些恥辱感,卻又不敢出言頂撞,只能咬著牙點頭。
周圍的人完全不知道是怎么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了,全都愣愣看著。
晏行昱見他點頭,似乎有些滿意,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俯下身,湊在荊遐之耳畔,低聲道:“如你心中所想,君子的確如雕琢玉器,而你七哥也并非君子?!?/p>
“既然我非君子,難道你還要我持君子之禮,行君子之事嗎?”晏行昱柔聲說,“你乖,晚上出門時注意著點,當(dāng)心后面有人看著你?!?/p>
荊遐之:“……”
荊遐之突然渾身一哆嗦,迷迷糊糊間感覺背后好像被猛獸或厲鬼盯住,冷汗幾乎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