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收了藥碗,隨口道:“公子,方才我瞧見有人來偏院……”
“乖,別說話?!标绦嘘琶嫔珳睾?,微微垂眸,柔聲說,“先出去,我馬上就要生氣了。”
阿滿:“……”
每次吃藥,都苦到同自己置氣,他家公子也算是頭一份了。
晏行昱的氣還是沒生成。
他本就體虛,從江南到京都舟車勞頓半月,今日又吹了寒峭的冷風,剛躺下一會,就開始發(fā)起高燒來。
阿滿應對這種事早已輕車熟路,熟練地熬好藥端來。
晏行昱燒得迷迷瞪瞪,嗅到藥味本能地就伸手去打翻。
阿滿早已習慣了,將晏行昱扶起來,幾乎是強行將藥灌了下去。
晏行昱病懨懨地躺著,被子拉高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滿是水光的眼睛。
他燒得神志不清,呢喃說了句什么。
阿滿沒聽清,湊上前:“什么?”
晏行昱軟聲說:“有蟲子,要抄佛經(jīng)?!?/p>
阿滿見他都燒迷糊了,說話顛三倒四的,小心翼翼將他搭在床沿的手塞到了被子里,小聲哄他:“好,我去打蟲子?!?/p>
晏行昱雙眸失神,瞳仁仿佛蒙了一層水霧的琉璃。
他像是訴苦,又像是在撒嬌,喃喃道:“京都有好多蟲子,我不喜歡?!?/p>
阿滿一邊哄一邊隨口敷衍:“好,既不喜歡那就都打死?!?/p>
晏行昱含糊應了聲,又說了幾句胡話,終于撐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
***
晏行昱歸京的消息,幾乎是一夜之間傳遍了京都,翌日一早已經(jīng)有些京中權貴差人來送禮,一件件往相府里搬。
其他人心里很清楚,送禮是假,看戲是真。
丞相晏戟手腕強橫,在朝中樹敵良多,那些被常年打壓之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看好戲的機會。
所有人都想知曉,那被國師批命七殺格,又在江南偏僻之處待了十年的相府大公子,到底是否如傳聞中那般兇煞。
不過,也有人真心實意來送禮的。
京都難得的好天氣,一絲風都沒起。
晏行昱燒已退去,滿臉病色,虛弱地坐在木輪椅上曬太陽,阿滿怕他遭不住寒意,愣是在他周圍又放了兩個炭盆。
晏行昱默念完一遍佛經(jīng),一睜眼就瞧見阿滿從門外走來。
“公子?!卑M滿臉歡喜,“又有人送禮來啦,我還瞧見一塊好大的岫巖玉,京都的人可真有錢。”
晏行昱知曉今日迫不及待來相府的人八成都沒安什么好心,也沒多說,淡淡道:“我的茯苓糕買回來了嗎?”
阿滿點頭,從懷里拿出來一塊紙包的茯苓糕,遞給他,道:“哦對了,我還瞧見有人送了一只小鹿過來。”
晏行昱捏著茯苓糕的手一頓:“鹿?”
“嗯,特別小,好像才剛出生沒幾日,一直在那呦呦地叫?!?/p>
晏行昱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昨日那第一次見面的七皇子說的“晏行鹿”,他怔了片刻,道:“將那只鹿帶來?!?/p>
阿滿正蹲在一旁逗貓,聞言疑惑道:“???您方才不是說外面的禮不要送到這里來嗎?”
晏行昱:“我現(xiàn)在又想要了?!?/p>
阿滿只好起身去了內院,將那只小鹿拎了過來。
那小鹿應該是受到了驚嚇,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fā)抖,四只蹄子站都站不穩(wěn),走一步摔三下,瞧著十分可憐。
晏行昱頭一回瞧見幼鹿,新奇得很,歪著頭看著那鹿連摔帶爬地到了他腿邊,雙眸濕漉漉地望著他。
晏行昱打量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這只鹿一只蹄子受了傷,被送來前應該涂了藥,一股上等止血藥的藥香。
連一只鹿都舍得用這般貴重的藥……
晏行昱抬手撫摸了一下鹿頭,道:“這只鹿是誰送來的?”
“七皇子荊寒章送來的,就我們昨日在城外瞧見的那個人?!?/p>
晏行昱一怔:“荊寒章……”
阿滿“哦哦哦”幾聲,從懷里掏出來一張紙,道:“這是在那放小鹿的籠子里瞧見的,您瞧瞧?!?/p>
晏行昱打開紙,上面就寫了三個字。
“晏行鹿”
右下角也不是落款,而是點了七個不耐煩的墨點。
晏行昱:“……”
傳言七殿下肆意妄為,看來果真如此。
阿滿掃見晏行昱的神色一變,手指幾乎將那張紙給捏碎了,疑惑道:“公子,您要生氣了嗎?”
“是?!标绦嘘胖卑椎煤埽稽c也不知掩藏,哪怕生氣也生得有條有理,規(guī)規(guī)矩矩。
阿滿正想要找個地方躲一躲,就聽到院子外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嚷嚷。
“晏行昱呢?!他就住在這種破地方嗎?”
這個聲音聽著是個稚嫩的孩子,趾高氣昂,語氣狂妄。
晏行昱就算生氣,也沒有尋常人憤怒時的猙獰,他很有耐心地將那張紙整整齊齊疊好,貼身放在衣襟里,眸子淡然地看向門口。
很快,一個穿得花里胡哨的半大孩子被幾個下人擁簇地沖了進來,氣勢洶洶,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尋仇。
那孩子約摸十一二歲,稚氣的臉上全是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倨傲,一看就是被寵壞的,而且這么冷的天,他竟然還手持著一把騷氣沖天的折扇。
晏為明一挑眉,渾身一股紈绔子弟的氣勢,高傲得頭都要仰翻過去了。
他氣勢洶洶道:“你就是晏行昱?”
大概是為了長氣勢,剛進偏院就唰的一聲展開扇子,以一種氣吞山河的氣勢,狂晃手給自己扇了好幾下,將長發(fā)間垂下的發(fā)帶吹得微微一飄。
晏行昱眼睜睜看著這孩子不著痕跡打了個哆嗦。
晏行昱:“……”
他這個弟弟,腦子好像不怎么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