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華松了口氣,長睫低掃斂去復(fù)雜的神色,抬頭看向季淵任,道:“妖皇伏誅,我以為尊駕該離開了?!?/p>
四目相對,魔皇神色不變,慕千華先亂了方寸,斂眸錯開目光。
季淵任一笑,把指尖扭來扭去的小蛇塞進(jìn)袖口,上前幾步走到床邊,彎腰將慕千華連著薄毯一起,從床上抱起來。
慕千華本能的想要掙扎,用薄毯把人一裹,魔皇下令道:“別動。”
沒幾步便到了門口,跨過門檻來到屋外,季淵任道:“慕仙主不妨仔細(xì)看看,你現(xiàn)在究竟身在何處。”
屋外正是夜晚,夜色籠罩著熟悉的千華殿,然而除了殿宇之外,入目皆是陌生的景色。
夜空深沉如墨,一輪皓月當(dāng)空,淺黃光暈微微泛紅,如金沙中染了一痕妖異的血色。
“魔界。”
慕千華低低的開口,說不上此刻心情如何,驚訝之余,對身在魔界的事實(shí)并不怎么抗拒,反倒有一點(diǎn)詭異的安心。
身上忽然一線涼意透骨,慕千華一抖,不覺打了個冷戰(zhàn)。
低頭看過去,就見那條銀蛇從魔皇袖口里鉆出來,隔著薄毯從他身上爬過,在他頸側(cè)盤好,伸直了身子,用腦袋在他臉側(cè)蹭來蹭去。
揚(yáng)起尾巴尖戳戳慕千華的臉頰,銀蛇賤兮兮的搖頭晃腦:“阿淵阿淵,小千華好可愛哦,聽說這里是魔界馬上松了一口氣,之前醒來沒有看到你,有這——么失落?!?/p>
銀蛇繃直身子把自己拉長,試圖具現(xiàn)化慕千華的失落的大小。
按住這條耍寶的銀蛇,揉面團(tuán)似的搓了搓,流華不高興的揚(yáng)起尾巴,拍掉季淵任的手,身子一扭鉆到慕千華的頸后,躲在了披散的黑發(fā)里,探出腦袋,沖季淵任露出嫌棄的表情吐著信子。
不去管那條滑不留手的蛇,季淵任看向慕千華。
懷里的仙人低著頭,好似無動于衷,乍看之下顯得漠然,仔細(xì)觀察便發(fā)現(xiàn)半垂的睫毛閃動,燈光照映下,長睫的陰影在頰上振翼般顫動,已是亂了心神。
銀蛇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偷偷盤在了胸口,尾尖點(diǎn)著慕千華心口隨著心跳輕敲,一臉賤氣,陰惻惻的正要再說些什么,腦袋被季淵任輕吻了吻,道:“好了,他臉皮薄,你再逗弄他,把人惹惱了,我不幫你收拾?!?/p>
慕千華還沒有完全弄明白狀況,見季淵任對銀蛇態(tài)度親昵,與眾不同,記起先前風(fēng)微那句“你弟弟”,再看那條雪亮銀白的小蛇,鱗甲流動的光彩,忽然與記憶里一個銀發(fā)的身影重合。
“魔后?”
慕千華輕聲問道。
流華飛快轉(zhuǎn)身,盤回慕千華肩上,涼滑的腦袋抵住仙人溫軟的臉頰,來回蹭得仿佛自己是條搖著尾巴撒歡的小狗,一迭聲道:“叫哥哥!叫兄長!”
季淵任嘆了口氣:“死弟控,只有我這一個弟弟真是對不起你了。”
流華噫于言表,同樣深深嘆氣,道:“你算什么弟弟?!?/p>
所謂弟弟,要尊重兄長,軟萌可愛,以崇拜兄長為己任,當(dāng)好哥哥的小尾巴,每天萌萌的“哥哥”“哥哥”叫個不停。
唯一的血親弟弟越長越歪,從小時(shí)候還算可愛長成了現(xiàn)在拽得二五八萬,軟萌聽話的弟弟已經(jīng)成了泡影,流華只好寄希望于軟萌的弟妹甜甜的喊“兄長”,想想都覺得美滋滋。
“哥?!?/p>
期盼的聲音傳入耳中,流華整條蛇洋溢著幸福,開開心心的扭了一會兒,忽然發(fā)現(xiàn)說話的聲音不對。
一根鮮嫩的花藤勾住他的尾巴,風(fēng)微的聲音傳過來,再度喚道:“流華兄長。”
風(fēng)微道:“兄長,可否稍微過來一下,初到貴境,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能否麻煩兄長幫忙解答一二?”
“嗷!”
銀蛇扭來扭去,被幾聲“兄長”一喊,骨頭酥酥軟軟幾乎沒把自己擰成麻花,攀上花藤,狗聞見肉骨頭香味似的樂顛顛的爬過去,晃著尾巴連聲道:“來啦來啦,小花稍等,有什么問題盡管開口,不要跟哥哥客氣啊……”
電燈泡被助攻引走,季淵任回過頭,目送那條被花藤勾走的銀蛇消失,低頭看向慕千華,忍笑問道:“你也是初來乍到,可有問題要問?”
自然是有,滿心疑惑多不勝數(shù),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海里轉(zhuǎn)過一遍,慕千華抬頭看向季淵任,問:“玉聲和蔚兒呢?”
季淵任回答:“給他們安排了房間,眼下正在休息?!?/p>
“我不能留在魔界,”猶豫許久,慕千華糾結(jié)的開口,“我突然離開,宗門必然大亂……”
魔皇淡了笑容,眼神微帶譏諷,垂眸看過來,問:“仙門如何,與我何干?”
慕千華一頓,當(dāng)下無言以對。
默然片刻,抬頭與魔皇對視,慕千華道:“既非客人,亦非友人,硬要說的話,大約與階下囚無異,不知魔皇欲如何處置我等?”
季淵任笑起來:“問一句話都咬舌拒答,哪有你這般不聽話的階下囚。”
“就……”考慮片刻,季淵任道,“先稱呼那條蛇‘兄長’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