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糖豆

原本在蒲團上拿著拂塵合目打坐的老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道袍的小孩子，拿著一把縮小了的拂塵，一臉認真地盯著爐子，奶聲奶氣地說：“童兒，這丹還缺了一味天材地寶，你速速取來。”

“是，老君?！毕赏m然不懂老君為何突然變成了孩子，但還是依言拿來了老君要的材料，天泉百香果，萬花千層蜜，然后驚恐地看著老君將一大罐的蜜糖丟進了煉丹爐中。

白澤在天尊身邊坐了一會兒，就開始犯困，他左右看看，挪開一些，然后變成原形伸了個懶腰。本來就沒睡飽，拯救天界于危難什么的，還是等睡醒再說吧。

剛睡著，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破空之聲，緊接著，一個穿著鎧甲的小孩子就被扔到了白澤的身上，“噗”的一聲栽進了白澤厚厚的毛里。

白澤被壓得哼唧一聲，甩甩腦袋，就對上了哪咤那炯炯有神的雙眼。

“煩請神君代為照看一下父親，老君變成了孩童，我得速速將其捉拿！”哪咤說完，也不等白澤回應(yīng)，就踩著風火輪，呼嘯著沖了出去，手中的混天綾拴著乾坤圈，怎么看怎么像是套馬的。

白澤默默地伸出爪子捂著臉，跟天尊對視一眼，化作人形，將一臉不高興的李靖放下來，交代他跟浮黎先玩一會兒，自己還是跟著哪咤去看看為好。

“你們兩個乖乖的，別打架啊?！卑诐刹环判牡鼗仡^看了一眼，抬腳走出了玉清宮。

哪咤趕到兜率宮，一切如常，煉丹爐中火焰熊熊，搖扇的仙童兢兢業(yè)業(yè)，珍寶、丹斛擺得整整齊齊，只除了爐子前那個只有三尺高的太上老君。

老君還穿著他平時那一身太極八卦廣袖長袍，手中拿著變小的拂塵，一臉認真地盯著明滅不定的爐火。

“老君……”哪咤開口，想說什么，立時被老君打斷。

“噓——”小小的老君轉(zhuǎn)過頭來，瞪了哪咤一眼，小聲道，“休吵，驚到了丹火，這爐丹就廢了?！?/p>

哪咤只得抱著乾坤圈站到一邊，盯著老君煉丹，眼睜睜地看著老君往爐子里倒蜜糖：“那個……”

白澤趕到的時候，就見哪咤正要把煉丹的老君抓下來，趕緊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一把將哪咤抓回來：“別動，讓老君煉完。”

老君的仙丹，乃是天地至寶，事關(guān)整個仙界，萬不可出什么差錯。要是因為他們兩個搗亂，弄壞哪怕一顆仙丹，那都是極大的罪過。

“可是……”哪咤張張嘴，他跟老君相處幾千年，從來沒見過這般煉丹法，這家伙分明已經(jīng)心智倒退！

白澤捂住哪咤的嘴巴，示意他別說話。仙丹有靈，說話會驚擾到靈氣的。

“轟——”爐蓋驟然升起，金光大盛。

白澤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爐蓋已經(jīng)錯開位，金色的霧氣從開口處彌散出來，伴隨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

深吸了一口氣，這丹香中蘊含著天材地寶的靈氣，吸一口心曠神怡。

老君抬手，拿過一個小葫蘆，想要將丹爐中的丹藥吸出來。一手持葫蘆，另一手畫太極印，浩浩仙力蕩漾開去，然后，消失無蹤。

小小的老君楞怔一下，哼了一聲，提起衣擺，吭哧吭哧爬到丹爐上，把葫蘆口朝下，說了一句：“收！”

白澤看著即便縮小了身形，依舊兢兢業(yè)業(yè)收取丹藥的老君，心下甚慰?？磥?，老君的心智并沒有變，還是那個心懷蒼生、煉丹成癡的太上尊者。

“成了哈哈！”老君把手里的拂塵扔到一邊，捧著手中金色的小葫蘆走到白澤面前，仰頭看看他，“伸手?！?/p>

白澤楞楞地伸出一只修長白晰的手，一粒金色的丹藥滴溜溜出現(xiàn)在掌心。

“見者有份。”老君揚著小下巴說著，也給了哪咤一顆。

白澤立時激動起來，這可是老君的仙丹啊！有洗筋伐髓、起死回生等等神奇功效。凡人食之，長生不老；精怪食之，即刻升仙；仙人食之，可增法力。往常只有玉帝才能當零食吃，其他人除非有緊要事，且還得跟老君關(guān)系好，才能求得一顆。低等的仙人甚至根本沒有資格吃到仙丹，如果擅自偷取，是要上誅仙臺的。

現(xiàn)在，老君這般大方地送他一顆，實屬罕見。

“多謝老君?！卑诐墒侵粍?wù)實的獸，得到了就立時吃掉，說完就扔進了嘴里，以免老君反悔。

闔目，白澤試圖感受仙丹中的濃郁靈氣，香甜的氣息在舌尖彌漫開來，靈氣卻是寥寥無幾，在空中回蕩兩圈，還沒進入筋脈，就沒了。白澤傻楞楞地睜開眼，轉(zhuǎn)頭看向哪咤。

哪咤嘎嘣嘎嘣地嚼了，面無表情地指了指一旁盛蜜糖的罐子：“我其實想說……他煉的是糖豆……”

白澤默默把嘴里的糖豆咽下去，一把拎起老君：“跟我去玉清宮?！?/p>

“嗷，不行！”老君被拎著領(lǐng)子，使勁踢騰兩條小短腿，“我還有別的仙丹要煉制，蟠桃會在即，金丹未成，玉帝要責罰的?！?/p>

老君掙脫了白澤的手，蹬蹬蹬跑到煉丹爐旁，死死抱著丹爐不撒手。

丹火未熄，周遭的溫度還非常的高，凡人靠近立時就會灰飛煙滅。白澤本是喜水的獸，畏懼火，煉丹的三昧真火會燒到他的毛毛，因此一時間不敢上前。

哪咤倒是不懼，只是懶得跟老君啰嗦，抬手一揚，手中的乾坤圈頓時飛了過去，牢牢套住老君，徒手一扯，系在乾坤圈上的混天綾瞬間收緊，一下子將老君給抓了過來。

被老君抓著不放的八卦煉丹爐，變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爐子，縮在老君的懷里，老君則被隨之而來的混天綾捆成了粽子，扛到了哪咤的肩上。

出了兜率宮，老君覺得這樣包成個蠶蛹的模樣委實丟人，蠕動了兩下道：“把混天綾解開，我自己走?！?/p>

哪咤不為所動，變出風火輪，跳上去就走。

“咦？”正在云端打牌的千里眼立時就看到了風風火火的哪咤，以及哪咤后面緊趕慢趕的白澤，瞧著稀奇，拉著順風耳就迎了上來。

“嘭！”壯實的順風耳跟哪咤撞個了滿懷，差點把蓮藕身給撞散了。哪咤后退幾步，抬手化出火尖槍，指向順風耳：“想打架嗎？”

白澤抽了抽嘴角，總算明白李靖變小之后為什么喜歡打架了，合著這一家子都這副德行。他嘆了口氣，上前勸阻道：“莫沖動，他倆就是閑得無聊?！?/p>

正說著，千里眼眼尖地看到紅色混天綾中露出了一截黃色的衣角，順手就給拽了出來，竟然是一截小孩子的手臂，上面罩著一條繡滿繁復八卦圖的衣袖。

縱觀整個仙界，只有老君的道袍上常年繡著八卦圖，況且，現(xiàn)在這衣服上，還留著些丹爐的灰，觸之即散。

“?。∧銈兙谷唤壖芰死暇?！”千里眼大聲叫嚷起來，“你們這是……咕嘟嘟……”

白澤掐了個法印，一股清水準確地灌進了千里眼大張的嘴巴里，堵住了他的口。千里眼趕緊把水吐出來，“噗——”地噴了自家兄弟一臉。

“少來，我都聽到了，”順風耳抹了一把臉，不高興地說道，“你們要把老君帶去玉清宮，這肯定是天尊指使的！”

白澤著急地撲上去，一把捂住順風耳的嘴巴：“噓——”就知道這兩個家伙最危險，他們一個目觀千里，一個耳聽八方，這秘密遲早要被他們知道。

千里眼見白澤這副緊張的模樣，立時來了興致，賤兮兮地湊過來：“被我們說中了吧？哼哼，想讓我們保守秘密，就得拿別的秘密來交換?！?/p>

“就是，你一千年前喝醉了，說有個愛慕的人，到底是誰？”順風耳跟著幫腔，“是不是狴犴神君？”

“再說一次，狴犴是公的，老子也是公的，公的！”白澤咬牙，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前閃現(xiàn)出一百種把千里眼和順風耳滅口的方法。他可不是被這兩個家伙煩的，實在是為了保住天庭的安寧。嗯，就是這樣！

就在白澤忍不住準備出手的時候，哪咤已經(jīng)先發(fā)制人，瞬間抽出混天綾。原本捆在里面的老君，滴溜溜掉了出來。

白澤伸手接住暈頭轉(zhuǎn)向的小小老君，看著哪咤三兩下把千里眼和順風耳捆綁結(jié)實，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奔向了凌霄殿。這兩個大嘴巴，還是交給玉帝收拾更為妥帖。

云路上又恢復了平靜，白澤捏把汗，默默沖哪咤離去的背影豎了個大拇指，抱著老君往玉清宮走去。

昔日平靜如古井的玉清仙宮，如今，一片狼藉。

走之前交代過讓兩個小家伙乖乖的，白澤本以為，就算李靖不聽話，天尊好歹比較穩(wěn)重，可以勸阻一下，現(xiàn)在看來……大殿里的蒲團被丟得到處都是，地上都是玉盞、玉壺的碎片，穿著鎧甲的李靖，正追著天尊浮黎打。

浮黎只是悠閑地單手背后，左閃右避，身邊一個拳頭大小的兩儀混元結(jié)，牢牢地禁錮著那巴掌大的小寶塔。

“把寶塔還給我！”看著兩儀混元結(jié)的小球越升越高，李靖努力地往上蹦了蹦，揮舞著短短的胳膊，想要把小寶塔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