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太子爺讓小澈一早就在項城前面等著,料到曾家十有八九會來項城找柔然叛黨,屆時只需要在鄰城借兵,直搗黃龍。
原本是天衣無縫的計劃,只可惜如今……
稍作一頓,錦笙又不解的問道,“按理說,曾家不太可能會知道柔然叛黨的藏匿點,他們固然會來尋求黑市的庇佑,也想過要直接去找柔然叛黨的藏匿點省去麻煩。可是,曾家直接對接的是應(yīng)天,據(jù)我所知,義父是個十分小心謹(jǐn)慎的人,不可能把叛黨據(jù)點暴露給曾家,那曾家是如何知道柔然叛黨藏匿何處的呢?殿下又是如何曉得曾家肯定知道藏匿點在何處?”
“我并不曉得?!本鞊u頭,“都是揣測罷了?!?/p>
錦笙不解。
“我只能靠猜來占得先機(jī),如果猜對了,那么就能跟蹤曾家找到據(jù)點,如果猜錯了,也能抓住曾家人,幷沒有什么損失。”
君漓解釋道,“彼時我將小澈派去的時候尚且是清晨,那時候曾父還沒來天樞閣贖回他兒子曾金越,所以我?guī)詹恢涝竵硖鞓虚w后出賣了誰。后來看了曾父寫下的供述,我越發(fā)確定,他們會知道藏匿點在何處。且就在他出賣了同伙之后,很快就能知道柔然叛黨藏匿點在何處了?!?/p>
錦笙似有所頓悟,但有些不敢確定,“你的意思是說,曾父雖然出賣了另外兩個和應(yīng)天見過面的同伙,但是還有一個直接與柔然叛黨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人,曾父幷沒有出賣,所以在他出事之后,那個人便將柔然叛黨的藏匿點告訴了曾父,讓曾父去那里尋求庇佑?”
君漓點頭,“曾舜敢出賣的,是他接觸到的另外兩個直接與應(yīng)天接洽的人,不敢出賣的那個人,是他保命的關(guān)鍵。兒子要救,后路也要留。曾舜為官多年,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能給他留一條后路他自然清清楚楚。至于這位給曾家提供柔然叛黨藏匿據(jù)點的人究竟是誰,我還沒有查清。不過,也有些數(shù)了。”
意思就是,沒有證據(jù)。
“這個人既然能知道柔然叛黨藏匿據(jù)點,肯定已經(jīng)和黑市來往多年;又能在云安私宅、項城黑市兩大事件之后獨善其身,必定是朝中大官,權(quán)勢滔天?!边@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只是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與黑市和柔然叛黨也有關(guān)系,錦笙蹙起了眉。
室內(nèi)恢復(fù)了寂靜,兩人無話。
良久,錦笙意識到氣氛不合宜,也不想矯情地和太子爺接著一開始的尷尬氛圍,便主動搭話,“這次去往項城,小澈傷得嚴(yán)重嗎?”
君漓微垂眸,抿了口茶,“還好,無甚大礙。我讓他休養(yǎng)一個月,暫時不必管這些事了?!?/p>
錦笙點點頭,不知接什么話好,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她干脆看著窗外,任由氣氛冷凝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錦笙有些犯困,捂著唇打了個哈欠,她睜開眼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君漓一直看著她,面無表情地看著。
她從來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面色上也看不太出,想的也大都不告訴她,倘若她不問,他就不會說。真如父親所說,未來的君王,心思叵測、難以思猜。
倘若以后總是要這樣相處,大抵兩人都會挺累的罷。錦笙與他對視,怔怔地想著。
太子爺起身,走到她身邊,低頭看著她,視線銜接著,依舊是靜默。
過了許久許久,錦笙的余光感覺窗外的燈火都熄了一大半,她的困倦也漸漸深襲,太子爺啟唇。
他低聲問道,似乎是真的困惑,微擰著眉,“和我在一起,是被我逼迫的……你心里真是這樣想的?我從來都拿身份壓你,讓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包括和我在一起,你真是這樣覺得的?”
或許太子爺想的是,所有的矛盾與無端潛藏在兩人之間的隔閡,只要說開了就好了。但錦笙覺得,在太子爺問出口的時候,能說開的就說不開了。
因為有些回答很殘酷,本來可以避免,如今問出口,就逃無可逃。
錦笙垂眸與他錯開視線,斟酌著如何回答,她不想騙他,也不想表現(xiàn)得自己好似不情愿和他在一起似的,因為她心里知道自己幷沒有多不情愿,但被逼迫也是事實。
斟酌了許久,她才低聲道,“我給殿下舉個例子罷。像是今日酉時,殿下見到我爹的時候,騙他誤會我與你有了夫妻之實,想讓爹幫你推掉和親,繼而達(dá)到自己的目的。殿下和往常一樣,和逼迫我說喜歡殿下那時一樣,沒有問過我情不情愿,沒有問過我的意思。但是我沒有怪你,也不敢怪你,因為其一,我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情不情愿讓殿下達(dá)到這個目的,其二,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殿下這樣,其三,我也沒有反抗的資格啊。”
君漓的眉微微蹙動,凝視著錦笙,眸中的困惑更甚,還多了幾分悲色,他想了好久要如何說,但他真的不明白錦笙的意思,最終也只能無聲地問,“你… …不愿意嫁給我?我以為你是愿意的……難道你想要我娶別的女人?”
錦笙就知道,這樣的問題說是說不清楚的,一旦說開了,就說不開了。
她擰著眉,不敢看太子爺?shù)难劬?,“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是,她不是這個意思,也不知道。到底愿不愿意嫁給太子爺,她真的不知道。所有人勸她不要,她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與他在一起的弊端,可她同時也發(fā)現(xiàn)自己對殿下動了真心。
說好的只交給他一半真心,她現(xiàn)在就要全部交出去了。太沒有出息。
最重要的是,她現(xiàn)在的身份、現(xiàn)在的局勢,她怎么嫁、如何嫁?早已不是自己情不情愿可以說得清的。他們之間太復(fù)雜了。
“不是這個意思?”君漓端著她的下顎,將她的頭抬起來,讓她看著自己,“難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從來沒想過……要和我在一起的嗎?”
錦笙怔楞,她頭一回聽君漓這般說話,眼神悲慟,明明惹人憐憫,但莫名地,她的心里發(fā)怵,有些害怕,眸光不自然地瀲滟了下,瑟縮著,低聲如實回道,“……我不知道?!?/p>
其實她真的,沒有想過。在不久之前,她還一直覺得,他們并沒有什么未來可言。如今呢?她若是拿不下義父,就更遑論兒女情長。
滿室靜謐,窗牖被風(fēng)打得一下一下撞在壁上,發(fā)出“砰砰”地響聲,將氣氛拉得幽郁沉寂。
尊貴的太子爺覺得凄惶。然而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張了張口,又抿住,一時間無話可說。喉嚨酸哽得難受。
“殿下回府睡罷,我想自己靜一靜?!卞\笙撇開他的手,垂著頭平靜地道,“……最好,能多靜些時日。”
對站許久,君漓靜默地凝視著她,眼眶起了淡淡的猩紅色,依舊沒有失態(tài),挺身站著,沉吟多時,他終于妥協(xié),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落下一字。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