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地行了兩日,二人到了山區(qū)的腹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來的路上沒什么感覺,經(jīng)過了一番折騰后,唐塘對于所謂的江湖添了幾分戒心,如今再一看,只覺得滿目的蒼林森森,風聲鶴唳,仿佛隨處都有可能成為敵人的藏身之所,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敵人是什么人。
正緊張的四處張望著,忽然聽到林子后面?zhèn)鱽硪魂囁盒牧逊蔚镍B鳴聲,伴著一通撲棱翅膀的巨大動靜,驚得小黑突然抬起前蹄停了下來,不安的在原地踏著步子前前后后的踩出一堆凌亂的腳印。
唐塘抬頭看著哄然而起的一群烏鴉,只覺得黑壓壓的一片堵在視線中讓人透不過氣來,連帶著師父的神色都看不分明,正要開口喊他,天上亂飛的烏鴉全都像見了鬼似的四散飛竄而逃,攜著呱呱亂叫之聲瞬間飛遠。
不過片刻功夫,天空如烏云散開,恢復明亮,偶爾幾聲沙沙的樹葉摩挲和腳下馬蹄不安聲,只顯得四周安靜得詭異。
流云不動聲色坐在銀霜的背上,腰背挺拔,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拿凜冽的眼神靜靜地望著右側山巔之上的密枝細葉,銳利的視線仿佛能直接穿透重重疊疊的密林,直透最深處。
唐塘腦中警鈴大作,直覺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了,連忙催著小黑靠近師父,也不廢話,只拿視線四處轉著希望能發(fā)現(xiàn)點什么。
一陣似有似無的悉悉索索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聽著離得不近,但靠過來的速度卻也不慢。流云蹙起眉峰。
唐塘還沒有聽到這些聲音,但一直注意著師父的神色,此時看他皺起眉頭,頓時暗叫不好。師父平時很少流露什么表情,偶爾對他不滿會皺眉,更多的時候都是淡然的近乎冷漠??纱藭r的皺眉卻與平時截然不同,雖然不明顯,但憑借唐塘察言觀色的本事他敢百分之二百的肯定,這下碰到棘手的事情了!
他正暗自心驚,突然見師父將視線調(diào)過來,看著他。
咦?看我干嗎?
緊接著眼前一花,只見師父迅速脫下外袍撕成數(shù)片,身影如風般從銀霜和小黑之間繞過,隨即雙手在馬屁股上面一拍,厲聲喝道:“先自己回去!”銀霜小黑撒腿狂奔,二馬八蹄全都裹上了一圈雪色緞布。
這一系列動作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唐塘尚未來得及反應,已經(jīng)被小黑帶著奔出數(shù)丈之遠,一回頭只見師父一人站在原地!
心念電轉間,唐塘腦子里跑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隙ㄓ形kU了!我就這么聽話的離開還是留下來?離開又不放心師父,不知道他將面臨什么,如何應對?留下來還是不知道將面臨什么,萬一拖了師父的后腿豈不麻煩?
實際上他并沒有留給自己多少時間思考,在回頭看到師父的一瞬間便憑著本能做好了選擇,正要躍下馬背,突然聽到一陣駭人的悉索之聲,聲響越來越大,四周仿佛一灘冰水瞬間沸騰,化成了一口巨大的油鍋,空氣中透著滿滿的焦躁與不安。
蛇!數(shù)量龐大的蛇群?。?!
剛判斷出發(fā)聲來源,連后心的冷汗都沒來得及滲出,突然一條鮮艷無比的花斑綠蛇從側前方的枝頭竄出,迎著唐塘的門面迅速撲過來。
靠!什么鬼東西!唐塘下意識地側頭躲了過去,再一看才知道真是一條蛇,蛇信子長長地吞吐著,嘶嘶作響。緊接著,悉索之聲漸大,隨著越來越嘈雜的動靜,密密麻麻的蛇陣突然呈現(xiàn)眼前!道路上堵著的,樹干上盤著的,枝葉上掛著的,滿眼都是鮮紅艷綠的顏色,一雙雙冰冷的蛇眼注視著自己,一條條滑膩到反光的肢體肆意扭曲擺動著。
唐塘看得一陣反胃,全身寒毛直立,再不做他想,趕緊抽出手中的黑劍迎上撲面而來的蛇群,順勢狠狠踹了小黑的屁股一腳,又一拍銀霜,臨空后退數(shù)丈。蛇群嘩啦啦如流水一般追著他過來,竟然繞過了小黑銀霜,仿佛那兩匹馬是兩個石頭墩子,完全不作理會。
小黑銀霜憑著本能飛速向前奔去。唐塘看著它們暗中吁了口氣,同時迅速挽了個劍花將周圍的一圈蛇橫切豎斬成無數(shù)碎片,血柱四濺,頓時一股惡心的腥臭味在躁動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唐塘滿腦子只剩一個念頭了:老子想吐!
又一波蛇陣密密匝匝襲來,唐塘頭皮一陣發(fā)麻,只好且戰(zhàn)且退。突然腰間一緊,耳邊傳來師父的喝罵:“不是讓你走了嗎?!”
唐塘被勒著腰迅速后退向山上掠去,整個人就快變成折斷的風箏,一手揮著劍斬斷樹枝上的彩蛇,一手痛苦地扒著腰上的手,憋著一口氣道:“我跑了!沒它們快?。“。。?!”劍尖戳中一條蛇的七寸,一邊看著那個垂死掙扎扭動不已的蛇身,一邊瘋狂地砍著四周的蛇群,強忍住胃中的酸水,“這些蛇是□控了吧?”
流云一手勒著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隨手揮掉圈過來的蛇,幾個縱躍跳上了一棵老松樹的樹尖上,凝眸向上望去。
唐塘費力地彎下腰,將那些企圖從樹下爬上來以及臨樹探過來的蛇斬掉,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這才稍稍喘了口氣,緊張地盯著四周,側頭道:“師父既然能帶著我站在這么小的樹尖兒上,飛出包圍圈應該沒問題吧?”
“有問題?!?/p>
“???”
“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绷髟埔暰€落在山頂一抹艷紅的小點上,眼神更加冷沉,摟在唐塘腰間的手緊了緊,帶著人揮荊斬棘地再次向上飛去。
可憐唐塘被勒得差點斷氣,一路還要應付各種角落冒出來的蛇,滿頭大汗道:“師父我快死了,不能這樣勒??!”
“留你下來更是死!”
“要不師父你背……”話沒說完就覺得自己被臨空一拋,輕飄飄的簡直就真的成了斷線的風箏,還沒反應過來又開始往下掉,接著,掉在了師父的背上,撞得胸口一陣悶痛……唐塘甩掉劍尖的蛇,七手八腳地摟住師父脖子,眨巴眨巴眼,“唉?”這種高難度雜技動作是怎么完成的?
唐塘趴在流云的背上,耳邊充斥著雜亂無章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他不停地挽著劍花,只管攻擊左右及后方的蛇陣車輪戰(zhàn),各種毒蛇的殘斷肢體紛紛墜落,血腥一片。流云劍掃前方,劍身在空中閃著炫目的銀光,劍氣掠過,血腥氣中隱隱溢出絲絲若有若無的香氣,似曾相識。
唐塘微微愣神,差點被左側彈過來的紅蛇一口咬住,連忙伸手捏住它的七寸使出內(nèi)力朝樹下摔去。右側倏地伸來一條紅信子,唐塘動作遲了一步,眼看著就要被碰到,突然視線一晃,被流云背著旋了一圈躲過了紅信子的攻擊。
“不可分心!”冷喝聲響起。
“哦。”唐塘連忙收斂心神,將目光凝注到周圍的蛇群上。
兩人配合著,一路向著山頂奔去。唐塘雖沒動腳力卻已經(jīng)滿頭大汗,心里的膽顫與惡心全部變成麻木,只知道不停地揮劍。不能停,不能停!一停我們就會死!幸好越往上蛇群越稀疏,唐塘微微喘了口氣。
經(jīng)過一番拂葉穿枝,眼中的紅點逐漸變大變清晰,化作一個身著血紅紗衣的人影。唐塘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如果群蛇亂舞夠詭異,那么眼前盤踞在蛇群中間的那條黃綠巨蟒該作何形容?巨蟒足有三棵百年老樹合抱那樣粗,蟒頭碩大無比,高昂的蛇脖子足足抵得上二層樓,如果全部立起來,還真不知道能有多高!還有巨蟒頭上立著的紅衣人,滿身如沐鮮血,綰著沖天靈蛇髻,發(fā)間簪著一支翡翠綠玉笛,腰間掛著大串彩塤銀鈴,面覆朱紗容貌不清,不知是男是女,要多妖異就有多妖異。
唐塘看得目瞪口呆之際還不忘從師父的背上跳下來,耳側聽到師父一如既往的清冷聲音:“離音宮宮主離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