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塘正練到轉(zhuǎn)身,右手握著柳條往左邊扭,左腿伸出正要在地上畫個弧形,聽到聲音突然動作一卡,整個人停在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上:“???”
流云看他半張著嘴一臉迷茫的樣子,頓時覺得一股傻氣迎面撲來,不悅的皺起眉頭:“莫問劍法,字面意思而已。你只管練,無須多問?!?/p>
唐塘慢慢消化這句話的意思:“所以說,莫問的意思,就是讓我不要問?”
流云耐著性子道:“是。”
唐塘鍥而不舍:“也就是說,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也不要問?”這名字就是用來忽悠我們這些徒弟的吧?
流云被他問得有些煩躁,瞪了他一眼,突然手一伸,抓著他手中的柳條往邊上一拽。
唐塘被這突然而來的力道弄得頓時找不著重心,反應又沒師父快,身子一歪,徒勞地掙扎了兩下,華麗麗悶頭蓋臉的撲在了地上。
這一摔,兩個人都愣住了。唐塘是因為摔得有點發(fā)懵,懵了半天才意識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張了張嘴,噗噗往外狂吐灰塵。
流云垂眸看著趴在腳邊的人,沉默。剛才的行為,大大背離了他的日常習慣,他應該一甩衣袖回到躺椅上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才對……眼下這情況,倒像是在莫名其妙的欺負徒弟……
唐塘撐起半個身子,狼狽地吐了好久才把嘴里的灰塵全部吐掉,伸手抓住師父的衣袍下擺,跟個要飯的似的抬起頭一臉期艾:“師父,我最近營養(yǎng)挺好的啊,你怎么還給我加餐呢?哎呦……噗!”原來還沒吐干凈啊。
流云抿著唇冷著眼盯了一會兒被他揪住的衣擺,扭頭喊元寶:“去打一盆水過來。”
“謝謝師父!”唐塘眉開眼笑,一骨碌從地上爬自來,抖抖袖子拍拍腿,將身上的灰塵全部撣掉,又狗腿的把師父衣擺上被自己弄臟的地方拍拍干凈抹抹平整。
流云看他拍得那么賣力,臉色稍稍緩和了幾分。
唐塘接過元寶手里的水盆擺到樹樁上,把頭埋進去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咕嚕咕嚕漱了幾下吐掉,把嘴巴拾掇干凈,最后一口水就直接咽進去了。
這水是生水,但是很干凈。唐塘一邊往臉上撲騰著感受涼意,一邊感嘆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有點擔心在這里住久了回去后還能不能適應城市的水泥建筑、人工植被和充滿化學味兒的自來水。
但是,那邊有籃球場、溜冰場、電腦、游戲機、還有不知道啥時候出新版本的愛瘋愛派德以及各種神奇的山寨。這邊,沒有……
唐塘腦子里琢磨得正歡快,突然手腕被抓住。
嗯?他伸出另一只手抹了把臉,一睜開眼睛就見到師父陡然放大的俊臉和幽深的黑眸,心臟一瞬間似乎停跳,緩了緩猛拍胸口:“師父你嚇死我了!”
流云側(cè)頭看了看他的脖子,又將他右手翻開來看了看掌心,松了手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向躺椅走去:“這些傷口又是如何鬧騰出來的?”
唐塘看著他的背影,一口氣沒緩過來差點讓自己的口水嗆死:“這不是你……”
“胡鬧!”流云坐到躺椅上,冷著一張臉繼續(xù)教訓他,“有時間就該勤練武功!年紀輕輕只知道玩樂打鬧,虛度時日!”
“我沒有……”
“你幾個師兄早就學有所成,你才幾斤幾兩?他們鬧,你也跟著鬧?”
“……”唐塘內(nèi)心六月飛雪,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樹樁上。
元寶捂著嘴,生怕自己笑出聲,趕緊抱起臉盆一溜煙跑開。
唐塘一臉郁悶的目送元寶,又回過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師父,視線在他那張冰川臉上掃了一圈,終于明白為什么六月飛雪會落到他頭上了。
氣溫太低,不降雪都難??!
流云橫了他一眼:“為何不說話?我責怪你責怪錯了?”
“當然——”唐塘擠出一個笑容,“不是!不說話是因為沒話反駁,師父您老人家說的對極了!”
“有多老?”氣溫又低了一度。
唐塘連連搖頭:“不老不老,師父老當益壯!”
冰刀子射過來。
“呸呸!”唐塘恨不得咬掉自己笨拙的舌頭,“師父年輕力壯!”
嗨……這個詞好像也怪怪的……
流云拾起書,淡淡道:“知錯就好,蹲馬步一個時辰?!?/p>
唐塘蹲馬步早就蹲習慣了,聞言只是“哦”了一聲,聽話的往院子中間一扎。
以前認為蹲馬步特悲劇,后來習慣了,覺得勉強也可以算是一部正劇?,F(xiàn)在跟這場六月飛雪一對比,尼瑪簡直就成了實實在在的喜?。?/p>
雖然已經(jīng)習慣了,但還是挺無聊的,他從袖口掏出一片青竹葉子塞進嘴里,這是來的路上隨手摘的,無聊的時候就咬一咬嚼一嚼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流云瞥了眼他嘴里撥來撥去的竹葉,不置可否,垂下眼睛繼續(xù)看書。
“四公子!”門口傳來鬼鬼祟祟的低喚聲。
唐塘吐掉嘴里的葉子,嘆口氣:“東來啊,你這是希望我聽到還是希望我聽不到???我聽到,師父肯定也聽到。我聽不到,師父還是能聽到。你能不能用正常一點的聲音???”
東來瞟了一眼流云,見他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連忙垂下頭走了進來,提高音量喊:“公子好!四公子好!”
唐塘對流云咧嘴一笑:“師父你看,東來真乖!”
流云瞥了他一眼:“嗯,你學著點?!?/p>
唐塘:“……”
乖巧的東來膽戰(zhàn)心驚地走過去,將食盒里的粥碗端出來小心翼翼放在躺椅旁邊的案幾上。
碗不大不小,粥熬得很粘稠,中間綴著一粒粒切碎的紅棗,甜香四溢。
流云眼神頓了一下,轉(zhuǎn)向唐塘:“這是做什么?”
“少吃多餐!”唐塘嘿嘿一笑,繼續(xù)扎著馬步,“這個粥應該不在師父挑食范圍之內(nèi)吧?”
流云臉色微微一沉。
“師父,挑食很不好的,要營養(yǎng)均衡。你胃又不好,更要注意這些,太寒太燙的都要少吃,每天的早飯都要及時,少吃一頓都不……”
“說完了么?”
“啊?”唐塘看看他,“哦,其實這些你肯定比我懂,那我不說了??傊褪且旁谛纳?。”
“出去?!绷髟瓶粗贿叺闹窳?,臉色陰沉得好像籠罩在竹林深處的陰影,聲音透著極力壓制的怒意。
唐塘愣住,站起來呆呆看著他,從這個方向只看到他的側(cè)臉,枝葉縫隙中透過的斑駁光影在他臉上搖曳,表情不甚分明。
流云沒有回頭看他,只是語氣又冷了幾分:“再說一遍,出去!”
東來蹭到唐塘身邊,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唐塘看看他又看看師父,一臉迷茫。這是唱的哪一出?。?/p>
東來對他拼命使眼色,朝門口努嘴,示意他先順著公子的意思。
唐塘抓抓頭發(fā),想了想還是跟著東來往門口走去,走了兩步回頭看看,師父還是那個姿勢,有點不放心,又停下腳步道:“那師父我走了啊,你記得一定要吃啊。什么高興不高興的,都要好好活著才能作數(shù)?。 ?/p>
流云幽深的瞳孔突然顯出些微散亂和迷茫,隨著一陣微風拂過,又瞬間恢復沉冷,嘴唇抿成剛硬的線條。
唐塘出了門跟東來做了個手勢,自己悄悄爬到一棵樹上,剛探過頭朝院子里面望去,就見師父站起來轉(zhuǎn)身進了屋,徒留一碗清粥靜靜置于案幾上,冒著絲絲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