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已經(jīng)過去一大半，要先完成自己魔法陣的課程，下午……下午斷諭要給那些幾天前新來的黑暗魔法師們糾正咒語和魔法使用。

巫妖的形態(tài)比金發(fā)魔法師的形態(tài)要年長幾歲，而林維還年少得很——他可以順理成章地混在黑袍子的黑暗魔法學徒中。

只不過魔法學徒們認真地請教魔法問題，這一個……

“他到底是來干什么的？”有學徒對同桌道，悄悄指了指角落處正看著一本書的林維。

“我不知道，”同桌搖了搖頭：“他既不問問題，也不練習魔法，每天除了看書就是……看我們的老師?！?/p>

“他怎么能做到呢？我每次看老師，還有卡塔娜菲亞老師，都只敢悄悄看一眼！”

“——可是真的好看極了，不是嗎？”

不過，沒過多久，他們就聽見這個魔法師這些天來終于問了問題。

“老師?！?/p>

那人從抬起頭來，模樣乖巧又安靜，深紫色的眼瞳有種神秘的優(yōu)雅。

“您可以給我演示一下‘黑夜降臨’的吟唱嗎——我總是學不會?！彼J真問道。

學徒們紛紛看向這邊，“黑夜降臨”是一個難度很高的咒語，他們也非常想看到演示。

斷諭看著他的“學生”。

這位學生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聲音放軟，像貓爪子一樣撓著人心：“老師……”

學徒們?nèi)缭敢詢斅犚娏送暾摹昂谝菇蹬R”咒語。

緩慢而富有韻律的音節(jié)，由巫妖神秘、優(yōu)雅、帶著一絲華麗的沙啞的嗓音念出，讓人想起月亮、城堡、回廊與夏夜的風，像是來自另一個古老時空的誘惑。

黑暗緩緩降臨，籠罩整座房間，先是逐漸變暗，最后完全暗下來，看不見一點影像。

有人得意地笑了一下，靠過去索吻，被壓在了角落的墻壁上。

待終于分開時，彼此的呼吸都微微急促。

黑暗持續(xù)了許久才散去，學徒們聽見最開始提出請求的學生道：“謝謝老師?！?/p>

“他大概只是不愛說話，”先前那個學徒繼續(xù)與同桌竊竊私語：“的確是在認真學習?！?/p>

下午的課程結(jié)束，回到小樓里時，丹尼爾正在大廳里跳腳：“狡猾的大陸人，個個和林維一樣狡猾！”

打開門正好聽到這句的林維：“……”

丹尼爾看到他，控訴道：“就是你的那些同胞們，自從開始通商，他們把我們的魔法原料買進，經(jīng)過了粗劣的加工就能轉(zhuǎn)手賣出高價！”

“加工？”

“他們用金屬的花紋和吊飾修飾魔晶，作為蠟燭的替代品，賣給喜好美觀的小姐和太太們！”

“你應(yīng)該感謝這個可貴的靈感，丹尼爾，”林維道：“他們用大陸的藝術(shù)修飾魔法，我們?yōu)槭裁床荒苡媚Х▉硇揎棿箨懙挠镁吣亍T如加持風系魔法的馬車。難道一個簡單魔法陣的成本會比一顆晶石的價值高嗎？難道魔法馬車會不如一個魔法燈昂貴嗎？”

兩人湊到一起，嘰嘰咕咕一番，大廳中充滿了奸商與金錢的氣息。

多么美好的氣息——丹尼爾仿佛看到無數(shù)的魔晶、水晶、金幣撲著翅膀向自己飛來。

“天才的想法，真是使人著迷，大陸與魔法將密不可分……”忽然憑空出現(xiàn)一道戲謔的聲音。

林維一下子警惕了起來。

丹尼爾四處望著：“誰？”

“這么快就不記得我了？我親愛的丹尼爾——真是使我傷心。”

兩條手臂忽然從背后環(huán)住丹尼爾的肩頭，一個銀藍色的人影浮現(xiàn)。

“施奈德！”丹尼爾驚訝地喊出聲來。

“阿德里希格，你……”林維看著忽然出現(xiàn)的塔主人。

“我不認識阿德里希格，”那人眨了眨眼：“我是煉金師施奈德，聽說你們的生意進展得非常迅速，是不是需要雇傭一個杰出的鑒定師和煉金師來幫忙呢？”

他的眼睛，曾經(jīng)淺淡的銀色變作了深深的墨藍色，像星空，整個人一下子真實鮮活起來，不再飄忽不定。

他對林維微笑：“過度的使用，時間女神徹底拋棄掉了我，我現(xiàn)在變作一個普通的人了——連魔法都使用不了?！?/p>

然后嘆了口氣：“原本，我要做的事情已經(jīng)做完，打算在時光的河流里永久漂流下去，可想到你們，還是回來了?！?/p>

林維很想打他一頓。

“我和斷諭為了你的魔法世界忙得團團轉(zhuǎn)的時候，你在時光河流里悠閑地泡澡！”

阿德里希格放開丹尼爾，在林維身旁坐下，懶洋洋靠在他身上：“可是我好累了?！?/p>

林維到底沒有打他，而是眼眶一陣酸澀，摸了摸他銀色的長發(fā)。

“于是，最后一個神也沒有了?！卑⒌吕锵８竦穆曇舴潘蓸O了：“不再是我的魔法世界，魔法世界是你們的?！?/p>

林維想起他曾翻看過的，久遠時光之前，古老的歌謠中諸神的故事來。

“時間之神贊嘆道：諸神，你們的強大都使我敬佩——精靈、矮人、龍族，萬物的信仰歸于光明女神，東方、南方、西方與北方，空間的法則為黑暗女神的琴聲讓路，只有我孤身一人，沒有任何武器、技藝與魔法。

諸神不滿意這個回答：每個神都有都有特殊之處，你怎能例外？

時間之神眨了眨他的眼睛：出生與死亡輪回交替，過去、現(xiàn)在、將來，世間的一切都在我的眼中?！?/p>

終于，一千年后，塵埃落定，沒有人能夠獲得永生。

真正的永生在魔法師為逝去同伴畫下的魔法陣中，在靈魂星海交替不息的新生與死亡里。

敲門聲再度響起，海緹打開門，是一個臉上長了雀斑的少年魔法學徒。

他懷中抱著一束花，是玫瑰、晨曦蘭與許多叫不出名字的美麗花朵。

“這是我們送給卡塔娜菲亞老師的，”魔法學徒的聲音有些害羞的局促：“我們今天在藏書室看到，卡塔娜菲亞老師的種族喜歡鮮花和陽光，所以我們收集了島上最好看的花朵，希望她能開心……”

他不安地撓了撓腦袋：“不知道領(lǐng)袖大人和公爵會不會責怪我們?！?/p>

“他們不會的。”海緹笑著吻了吻魔法學徒的額頭：“謝謝你們！”

有人喊了她的名字，黑發(fā)的精靈走下樓梯，迎接她的是一束鮮艷芬芳的花朵，和塞壬島季潮止歇后明媚溫暖的日光。

那日光是溫柔的，擁抱著整個新生的世界，連飛舞著的、細小的塵埃都染上了明亮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