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搖搖晃晃小睡了一覺,再醒來是被桑青小聲叫醒的,說我們已經(jīng)到了“羅暝墓園”。
我從調(diào)低的座椅中起身,讓他們在車里等我,然后一個人下了車。
清明快到了,今天的第二件事,便是來墓園祭拜我干姐申美芳。
在大門口買了一束單調(diào)的菊花,我緩緩朝著記憶中的那塊碑走去。
他們申家可能基因不好,弟弟得白血病死了,姐姐得乳腺癌死了,都不是壽終正寢。
美芳姐離世前有一次還跟我開玩笑,說自己還好沒結(jié)婚沒孩子,不然就要害人了。
她心態(tài)真是好,要是我,怎么也會想:“死都要死了,好歹也要穿一次婚紗?!?/p>
那時候她就算是要我娶她,我肯定也會答應(yīng)的。
她之于我有再造之恩,我一輩子都感念她。
找到了美芳姐的墓碑,我將鮮花放在她碑前,蹲下身替她擦去照片上的浮塵。
美芳姐挑了張她十八歲時候的照片做遺照,漂亮的不得了,看著這張照片,我才有點她出生電影世家的感覺。
申家老一輩是第一批電影人,后來因為種種原因雖然不拍了,拍不動了,但底蘊還在。美芳姐借著父輩的蔭庇,在娛樂圈經(jīng)常做些電視劇的小投資,偶爾也充當(dāng)活動牽線人。
她投資的劇,雖然不能說換主演就換主演那么霸氣,但是把我塞進去做空降兵還是可以的。
第一部劇,我記得很清楚,是部民國偶像劇,我演個富家少爺。角色不大不小,算個男三。
劇組里的人,總是不待見空降兵的,見我總是出入美芳姐的豪車,便傳謠說我同干姐不清不楚,我是她包養(yǎng)的小白臉。
天地良心,雖然我的確做過小白臉,但和干姐卻是清清白白。
第一次演戲,我其實壓根摸不著南北。讓我逢迎拍馬扮狗腿子還行,要演正經(jīng)角色,我自己都覺得尷尬。
導(dǎo)演大概實在看不下去,就請了位戲劇學(xué)院的老師來教我情感的流露,可我朽木一塊,終究不得要領(lǐng)。
導(dǎo)演拍不下去,就讓我暫時休息,他先拍其他的。
他拍不下去,我也實在演不下去了。正好那也是我第一次進影視城,趁這機會我一個人租了輛自行車散心加游玩,想放松一下。
我拿著導(dǎo)覽圖,第一站就去的皇宮景區(qū),因為據(jù)說那里是整個影視城最恢弘大氣的景點,許多影視劇的著名場景都是在那里拍的,里面就有我非常喜歡的幾部電視劇。
然而到皇宮景區(qū)時,里面正好有劇組拍戲清場。
我一泄氣,本來都想走了,突然聽到場務(wù)沖著人群高喊,說缺群演,問有沒有人愿意做的。
我可能比較鶴立雞群,場務(wù)看了圈,一下挑中我。而我又可能實在想要參觀傳說中巍峨的大殿回廊,連演什么都沒問,竟然點頭應(yīng)了下來。
皇宮果然威嚴大氣,宮殿也十分的好看。但還沒等我欣賞完,場務(wù)就迅速為我換上了小太監(jiān)的衣服和帽子,讓我站在大殿的柱子旁邊當(dāng)壁花。
那不是我第一次看人演戲,我們那個小劇組兩個主演好歹也是科班出生的大學(xué)生,對自己的演技可是非常自信的。
但要和這部劇的演員比,那真的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那幕戲我其實也不知道劇本是怎么樣的,演員就位的時候,我就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跪在殿上指定位置,側(cè)身向著我。
鏡頭對著他另外半邊身體,我成了遠處的虛景。
我百無聊賴關(guān)注著他,存了點偷師的心。
那個男人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忽然抬起了頭,看向空無一人的王座方向,眼神陰鷙,渾身緊繃,仿佛那里有著一個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他的面部微表情簡直出神入化,叫人看了頭皮發(fā)麻。我從不知道,有人可以用一雙眼睛就演出一系列恩怨情仇的。
那幕戲拍完,我久久難以回神。
場務(wù)給我結(jié)錢的時候,我一把拉住他胳膊,問到了那個演員的名字。
——席宗鶴。
是個新人,和我一樣。
雖然直到一年后這部有我做布景板的劇都沒播,但席宗鶴還是靠著臉和不俗的資源在娛樂圈扎下了根。
他是真的老天爺賞飯吃,天生演技技能點滿,別人羨慕不來。
后來和他在afterparty遇上,我是真的有心結(jié)交,才會端著酒去搭訕?,F(xiàn)在想來我簡直想掐死那時候的自己,我怎么會傻到覺得我和他是一樣的呢?
明明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泥里爬起來的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