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片漆黑的窗外突然亮起一盞高瓦數(shù)的燈泡,將賞佩佩的輪廓點亮,溥躍視線越過賞佩佩,一下就看到陳夢和正拎著幾件羽絨服墊腳掛在衣架上,試圖用棍棒敲打令他們恢復(fù)蓬松。
錫礦廠家屬區(qū)如今沒剩下幾戶常駐人口,就像溥躍注意到對面的人影,陳夢和也好奇地轉(zhuǎn)過頭,往他們這面亮著燈的窗子里窺探。
唯恐陳夢和認(rèn)出賞佩佩的背影,行動越過思想,溥躍立刻將房間頂燈的開關(guān)按下。
一片黑暗中,賞佩佩隨著窗外的光源回頭,溥躍緊張得幾乎要叫出聲,立刻沖過去用力抱住她。
手掌托著賞佩佩的后頸,手指插入發(fā)絲的縫隙,溥躍用力制止著賞佩佩的動作,而賞佩佩則用蠻力試圖從他的懷里掙脫。
昏暗中沒人講話,只有悉悉索索地聲響,還有因為用力而發(fā)出的悶哼。
一對男女在燈光下像是在近身格斗,就跟十幾年前的那天,他們兩個人曾經(jīng)在校門口打架一樣狼狽。
大自然對男女力量分配不均,成年后的賞佩佩和溥躍始終無法勢均力敵,溥躍才用了三分力氣,就能將賞佩佩的一切小動作如鋼筋般捆住。
身體沒力氣掙扎了,賞佩佩也放棄掙扎了,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身后有什么溥躍不想讓她看到的東西。她的那個家,和家里的那些人。
她總是反復(fù)強調(diào)著,已經(jīng)跟她無關(guān)的那些人。
殊不知,不會動搖的信念,是不必反復(fù)強調(diào)的。
大口喘息,用力汲取稀薄的氧氣,指尖的信封和名片飄落在地上,剛才賞佩佩有抗拒這個擁抱,此刻就有多貪戀這么擁抱。
因為她知道,她馬上就要失去這段一開始她并不像建立的戀愛關(guān)系了。
這種巨大心理潰堤難以言表,上一次賞佩佩感受到如此翻江倒海的絕望,還是在賞雙明死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榨干了老人生命中最后一點活路。
她這種人不該呼吸,因為呼吸都是浪費空氣,她也不該接受溥躍的感情,因為她根本沒有資格得到誰的偏愛。甚至在用力擁抱著溥躍健康的體魄時,她開始怨恨自己的存在。
沒有她的世界里,所有她愛的人都會得到祝福,包括她怨恨的家人。
滾燙的眼淚在眼眶里來回打轉(zhuǎn)。
如果不是因為溥躍,賞佩佩一定會嚎啕大哭,哭得像末日來臨般悲愴。
可是正因為溥躍還在她的咫尺之間,她沒辦法崩潰,她只能硬著骨頭,挽回溥躍的損失,幫助他做正確的決定。
這個決定,就是舍棄他們這段不健康的,關(guān)乎癡迷和解救的感情。
溥躍感受到她的擁抱,欣喜若狂,吻著她的耳朵問:“你同意了?”
賞佩佩笑了一聲,也將吻落在他的耳畔,反問他了一句:“同意什么?同意抹掉我身后的疤,同意跟你一起搬去越城,同意讓你出二十萬,買斷我以后的幸福生活?”
火熱的眼淚無聲墜落,賞佩佩的聲音卻冷得像冰,她還保持著擁抱溥躍親昵的姿勢,但話語卻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頃刻反咬他一口,“溥躍,裝陌生人騙我好玩嗎?開上帝視角拯救我的人生有趣嗎?”
牙齒寸寸用力發(fā)出尖銳的摩擦聲,賞佩佩像是要將他的好心打入十八層地獄永遠不得超生才會快意,“你以為你是誰?”
“收起你的高高在上的臭錢,以前和現(xiàn)在一樣,我根本不需要你同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