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剪燭派來人
這一天,姜賀照舊從自己的屋里出來,隨便朝外面一蹦——
住在崖山,沒別的好,就是每天下去靈照頂?shù)臅r候,都能體會一把自殺的爽感。
姜賀特別喜歡這種完全失去掌控的感覺。
當然,他還年輕,至少看上去今年才十歲,自然不能就這樣死掉。
所以,在身體墜落,即將掉到地面上的一剎那,他腳底下斗盤一閃而逝,紫紅色的光芒快得像是幻象。
待得光芒消散,他人又穩(wěn)穩(wěn)地站在地面上了。
抬眼一看,今晨的靈照頂依舊美好,再過半個月,歸鶴井的仙鶴就要回來了,只是……
在姜賀的目光朝著歸鶴井移去的時候,一只奇怪的動物,便不可避免地進入了他的視野。
“唉……”
一聲長嘆。
姜賀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好。
作為扶道山人座下第七……不,曾經(jīng)的第七弟子,身形微胖的姜賀,對扶道山人的種種惡習,也算是有所了解。
但是,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師尊喜歡養(yǎng)鵝呢?
聽說,這一只鵝一路跟著扶道山人,從人間孤島到了十九洲大地,原本扶道山人是準備吃了它的,沒想到真到了隨便就能吃的時候,竟然說“能養(yǎng)一只鵝這么久,只怕不僅僅是果腹的緣分”,索性就留了這鵝一條禽命。
崖山上下聞言,全都用一種異常驚恐的眼神注視著扶道山人。
他們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扶道山人再也不吃葷了。
只可惜……
姜賀走到歸鶴井的近處,看看這在頗為寬闊的井水面上優(yōu)雅地彎著脖頸,怡然打理自己光亮羽毛的……一只大白鵝。
這就是那只大白鵝的歸宿了。
誰也沒想到,扶道山人這老混蛋竟然直接把鵝養(yǎng)在了歸鶴井里!
姜賀繞著這大白鵝左右走了兩圈,手指搭在下巴上,老覺得心里有一股氣咽不下去。
大師姐也就罷了,怎么連跟大師姐有關的鵝都這么囂張呢?
雖然聽說師父新收的大師姐是個樣貌很和善的人,可姜賀就是喜歡不起來。
沒辦法……
在當初聽說師父終于又收了個新徒弟的時候,他簡直感動得熱淚盈眶,終于可以擺脫小師弟這個排名了,感天動地??!
誰想到,一轉(zhuǎn)眼,說好的小師妹變成了大師姐!
倒楣的姜賀,依舊是扶道山人座下的小師弟,不過從第七弟子變成了第八弟子。
這日子,沒法過了!
前幾日輪到他與六師兄陳維山在執(zhí)事堂當值,又正撞上那不靠譜的掌門撂挑子,扔了好一堆雜事給他們做,真是一個頭兩個大,竟然一直沒抽出空去看看新來的大師姐。
結果,轉(zhuǎn)眼才過去十二個時辰不到,師父就直接勒令大師姐閉關了!
可憐姜賀與陳維山,連這傳說中的“崖山大師姐”,“崖山唯一的女修”的面兒都還沒見著,如今姜賀也只好盯著這一只據(jù)說與大師姐淵源頗深的大白鵝猛看了。
大白鵝在水中嬉戲,兩只腳蹼在水底下劃動,姿態(tài)可優(yōu)雅了。
姜賀搖頭看著,忍不住嘀咕:“我看再過大半個月,那一群仙鶴回來,看不把你趕出去!”
大白鵝扭過頭去,拿屁股對著姜賀。
姜賀一看,沒了言語。
難道真是年頭不順,連只大白鵝都欺負自己?
正琢磨著,要不要悄悄找個機會,把這師父的“有緣鵝”給弄進佳肴堂烹了,姜賀還沒決定好,就聽見背后轟然一聲巨響!
一張小臉霎時緊繃,姜賀剛轉(zhuǎn)過頭,立時就感覺到一陣強大的氣息撲面而來!
精粹得可怕的靈氣,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氣息,從他頭頂半空之中一掠而過!
速度,快得驚人!
姜賀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一道恐怖的攻擊,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那一剎,整個崖山都被驚動了!
巨大的聲響,還在整個山谷之中回蕩,靈照頂上一片嗡嗡作響。
姜賀僵硬著脖子,站在歸鶴井旁,抬頭望去。
只見高高的崖山絕壁之上,某一處據(jù)說是大師姐閉關之所的位置,不知被什么撞開了一個巨大的孔洞,足足有七八丈高,邊緣輪廓頗為奇特。
姜賀眨巴眨巴眼睛,看了好久,終于吞了吞口水。
他認出來了,這像是一個人的一條腿。
原本在靈照頂上的修士,都朝事發(fā)地點看去,不在靈照頂上的修士,也迅速御器御空而出,密密麻麻的法寶毫光出現(xiàn)在半空之中。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敵襲?”
“怎么有人敢打崖山?不要命了?”
“不大像……”
“好大一個洞!”
“這形狀怎么有點奇怪啊……”
……
的確有些奇怪。
姜賀伸出自己短短的胳膊,撐著自己帶著嬰兒肥的雙下巴,烏溜溜的眼睛里閃過幾分思索,他直接腳踩一道紫紅色光芒而起,直直朝著那形狀奇怪的破口處而去。
此時,聞訊而來的扶道山人也是一臉的凝重。
向來懶得無法言說的掌門鄭邀,竟然也腆著肚子跟在了扶道山人身后。
幾個人都沒說話,徑直朝著破孔處飛去。
那一個撞出來的洞,實在是太大了……
才飛來的幾個人,想不看見站在里面的見愁都很難。
隔著那一個形狀奇怪的大洞,見愁的目光真的平靜而冷靜。
她自然也看到了懸停在半空中的扶道山人和掌門等一干人等,里面還有好幾個自己不認識的面孔,甚至連看去跟個小蘿卜頭一樣的小孩兒都跟過來看熱鬧了。
見愁想了想,將右手上掐著的那一枚畫著的道印一捏,那一張紙便消失在了掌心。
她持著左手的玉簡慢慢走出來,四下里一片寂靜。
踏過地面上留下的廢墟,見愁發(fā)現(xiàn)藏經(jīng)閣的大門,仿佛出于一個虛實交界的狀態(tài)。
殘破的藏經(jīng)閣大門與殘破的巖石頂部之間,仿佛有一道黑色的裂縫,見愁不看的時候感覺得出它在,去看的時候它又不在了。
見愁小心翼翼地踏了過去,外面的天光,終于照在了她的身上。
靈照頂上站著的所有崖山弟子,頓時都認出了她來,一片嘩然。
這不就是十日之前閉關的大師伯嗎?
到底是干了什么,怎么搞出這么大動靜來?
難道真有敵襲?
弟子們的疑問,也同樣是掌門長老們的疑問。
扶道山人卻沒管那么多,他臉色出奇地嚴肅,一雙深邃而通達的眼睛望過去,他立時就發(fā)現(xiàn)了見愁與之前的不同。
雖然閉關十日,可她臉上皮膚甚好,柔嫩而有光澤。
眼底有慌亂和惶然,卻毫無疲憊之色,反而神光聚攏,再不外散。
左手拿著一枚玉簡,右手卻好像不知道應該放在哪里。
仔細打量打量見愁周身,沒有任何傷痕,扶道山人一下就松了一口氣:“看來是沒大事?!?/p>
跟在鄭邀身后四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子,都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終于有一個眉毛長得跟頭發(fā)一樣長的長老忍不住了,開口道:“扶道師伯,這樣說怕不大好吧?崖山的事都不算是事了嗎?”
扶道山人不屑于跟這后輩說話,并且送了對方一對白眼。
長老頓時沒話了。
心里委屈??!
長老又怎樣?
架不住扶道山人輩分高??!
誰叫他是十甲子前那一場大戰(zhàn)里唯一活下來的一個遺老呢?若無扶道山人,便無今日之崖山。
長老心中有氣,也只好忍了,吞了。
眼瞧著他們不說話了,扶道山人也落下了地,站在她面前,見愁終于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扶道山人開口便問:“可是遇到了歹人偷襲?”
“不是……”見愁僵著一張臉,遲疑了片刻,才答道,“徒兒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p>
“噗!”
后面的掌門忽然就噴了。
他被自己口水給嗆住了,卻來不及喘勻氣兒,就驚詫開口:“你說什么?!”
什么叫“徒兒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
這么說,這動靜根本不是旁人鬧出來的,就是他們崖山自家的杰作?
開什么玩笑……
那么恐怖的波動,到現(xiàn)在鄭邀還心有余悸,別說別的弟子和長老了!
那一股穿壁而出的力量,極為精純是其一,更要緊的是隱含著一股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