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寒夜蜉蝣
五夷宗乃是中域之中一等一的大宗門，此刻所有人之中除卻見愁，也就張遂所在的封魔劍派能與之相比。
十九洲數(shù)萬萬修士，興許是張遂周狂二人閉門修煉，竟然從未聽過有陶璋這一號人，倒是之前的許藍(lán)兒很清楚對方的背景。
這人來時如風(fēng)，去時無痕，只莫名其妙地嘆幾句“崖山”，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可是，張遂與周狂兩人又不得不承認(rèn)：只“崖山”二字，在舌尖轉(zhuǎn)一圈，便是整個十九洲無數(shù)的傳奇，無數(shù)的傳說，無數(shù)無數(shù)的過往，無數(shù)無數(shù)的故事……
一時之間，只因陶璋嘆這一句“崖山”，二人也跟著悵惘起來。
過了許久，張遂慢慢收回落在虛空之中的目光，回頭看向見愁，臉色又頓時復(fù)雜起來。
眼前的這女子，與他們相遇在凡世間，乃是扶道三人隨手拉來湊數(shù)的人。
可她，也是崖山門下。
興許不久之后，她的名字，也會與那曾經(jīng)的許許多多故事刻在一起，成為流傳在十九洲修士之中的一個傳說……
縱使有過大難，崖山，也依舊是崖山。
張遂難以控制自己腦海之中紛繁的想法，倒是周狂性子一根筋，沒有想很多，他看見愁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不由得越發(fā)擔(dān)心起來：“師姐，師姐？”
見愁聽見聲音，回過頭來，勉力一笑：“沒事……”
“當(dāng)！”
忽然一聲輕響。
見愁手上一松，手中的九節(jié)竹竟然直接落了下去，砸在礁石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所有的危機(jī)感都消散下去，她早已經(jīng)無力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
眼前一黑，見愁腦海之中最后的畫面，便定格在了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上。
見愁做了一個夢，自被殺以來唯一一個夢。
她坐在農(nóng)家小院里，慢慢地縫著謝不臣的衣服，屋子里傳出一陣嬰兒的哭聲。于是，她連忙將手里的針線活兒放下，朝里屋走去。
似乎還是夏日。
窗外有知了聲聲，青翠的樹木排在外面，煞是好看。
窗前擺著一架簡單的搖床，在輕輕搖晃著。
見愁走了過去，卻一下站住了腳。
因為，搖床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可是整個屋子里還回蕩著嬰兒的哭聲，清脆又嘹亮。
夢里的見愁一下慌了手腳，四處走動著，大聲喊著，可又不知到底在喊什么。
她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屋里找過了，屋外也找過了，她怔怔然回到了做針線活的屋里，看見了還沒縫完的那一件衣服，還有放在針線簍里的小撥浪鼓和……
穿著紅繩的銀鎖。
那一瞬間，見愁忽感萬箭穿心之痛，一點也不亞于當(dāng)日謝不臣那一劍。
她一下就醒了過來，睜開眼。
進(jìn)入她視野的，是天上閃爍的星斗。
一顆，又一顆，綴在暗藍(lán)的夜空里。
空氣里有腥咸的味道，是海風(fēng)。
什么時候天又黑了？
她似乎躺在一片很平坦的地方，身下并不很硌，只是從她四肢百骸之中，都傳來一種酸痛的感覺。只要她一動，就仿佛有千百根針在她身體深處穿扎。
見愁想要坐起來，卻難以忍受這樣的疼痛，一下跌了回去。
站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張遂一下看了過來：“你醒了！”
他快步走了過來，看見愁是想起身，遲疑了一下，還是俯身下去，將見愁扶起。
見愁認(rèn)出他來，只覺頭疼欲裂，嘴唇干裂無比。
“小晚呢？”
張遂一怔。
之前看見愁與陶璋對峙，氣勢凜然，分毫不弱，他們本以為見愁無事，沒料想陶璋一走她就昏迷過去，原來竟是強(qiáng)撐。
心下，已不由得佩服幾分。
只是張遂更沒想到的是，見愁醒來第一句話，竟然是問聶小晚。
他朝著旁邊看過去。
周狂魁梧的身軀就盤坐在那里，聶小晚臉色蒼白，身子嬌小，就躺在他前面。
此刻一道深紫色的光芒，從周狂的手上，慢慢地延伸到聶小晚的身上，盤踞在她眉心處，緩緩轉(zhuǎn)動。
見愁可以看見周狂額頭上細(xì)密的汗珠，仿佛維持這樣的動作對他而言，已經(jīng)極為艱難。
張遂的聲音平靜又苦澀：“許藍(lán)兒一擊傷了她心脈，打亂了她體內(nèi)靈氣的運行，無法自愈。我與周師弟修為太低，暫時無法。只能竭力保持她傷勢的穩(wěn)定，等到回到十九洲，去通知無妄齋，興許她師門長輩會有辦法吧。”
不過，有一句話張遂沒有說。
那就是即便聶小晚能保全一條命，修為也會倒退。
不過看見愁狀態(tài)并不好，所以張遂不忍告訴她。
見愁沉默了良久，才道：“一定會有的?！?/p>
她強(qiáng)撐著，艱難地從原地站起來，只深深望了還毫無知覺的聶小晚一眼，而后朝著四面望去。
這里并不是她當(dāng)時昏倒過去的狹窄礁石，而是一處巨大的島嶼。
現(xiàn)在見愁就站在這島上一處小石潭旁，腳下是丈長石塊，因為靠近水潭，有青苔已經(jīng)爬上石塊，覆蓋在表面。青苔上有淺淺的痕跡，是剛才見愁躺在這里的時候被壓下的。
更遠(yuǎn)一點的地面上，有深深凹陷入地面的線條。
見愁認(rèn)出來，那是一座傳送陣，不過上面有不少碎石，像是被人破壞掉了。
“見愁師姐暈倒之后，我與周師弟商議了一下，當(dāng)時距離第十三登天島已經(jīng)不遠(yuǎn)，所以一人帶了一個，就把見愁師姐和小晚師妹一起帶到了登天島?！?/p>
張遂慢慢敘述起見愁昏迷時候的經(jīng)過。
“我們以為，在登天島有先輩們留下的陣法，我們身上也正好還有傳送符，一定可以回到十九洲陸地，尋求師門幫助?？蓻]想到……”
見愁的目光，從那已經(jīng)有些年頭的傳送陣那邊收回。
“沒想到，這傳送陣竟然被人破壞了，是嗎？”
“是……”
張遂打量著見愁，其實有些沒想到她思維如此敏捷。
他從袖中掏出一物，遞給她，道：“我與周師弟在傳送陣旁發(fā)現(xiàn)了一些血跡，還有這個東西?！?/p>
見愁手中的，是一小塊碎片，玉質(zhì)，觸手溫潤，邊緣處斷口鋒銳。
“這是什么？”
“是一塊用過的傳送符。”張遂也說不清那一瞬間心里到底是挫敗，還是無奈，“還是剪燭派的傳送符，你看右下角。”
右下角？
見愁垂眸看去，手指輕輕一挪，便瞧見了先前被她擋住的那一枚印記。
兩扇窗的圖紋，與之前她在許藍(lán)兒的衣服上看見的徽記一模一樣。
“你的意思是，她與我們交手，不知使用什么秘法逃脫之后，沿著先前的路線，竟然搶先我們一步，來到登天島，在使用過傳送陣之后，用特殊的方法毀去了傳送陣？”
傳送的時候發(fā)生波動，會影響最終傳送的結(jié)果，這一點見愁已經(jīng)深有體會。
“她應(yīng)該也用了陣法輔助，反正先傳送走了自己，再破壞掉了傳送陣?！睆埶炻曇舫林?，“想必，她應(yīng)該能算到小晚師妹身受重傷。如此破壞傳送陣，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
心如蛇蝎。
今日張遂算是領(lǐng)教了。
一切都已經(jīng)說完，現(xiàn)在的狀況見愁應(yīng)該也算了解了。
張遂一下提不起任何精神來。
見愁打量著這一座島，問他：“這登天島經(jīng)過的人多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