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孩子,我可不是個孩子了。”疏長喻沒頭沒腦地開口道。
“嗯?”疏長嵐沒反應(yīng)過來。
疏長喻心想,他是個孩子,分不清孰好孰壞,掌握不好與人相處的距離。可他疏長喻多活了一世,這些事情,景牧掌握不好,他是能掌握好的。
故而,他這一時的鬼迷心竅,一定要及時掐斷。
疏長嵐愣了半天,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一般哈哈笑起來,在疏長喻的肩膀上一拍:“你不是孩子?你可太是個孩子了。個還沒加冠的半大小子,你比景牧大幾歲?”說著,便兀自開始樂了。
疏長喻心道,何止幾歲,算下來,大了二十歲不止呢。
但是這話,他定然不能同疏長嵐講的。
就這般,疏長喻床前桌上的手稿越來越厚,他的風(fēng)寒也愈漸好了。待窗外桃花落盡,長出了翠綠的新葉,他便又穿上官袍,重回朝堂中去了。
他主持修建的那處官道已完工了大半,因著他自己不撈油水,做事也不手下留情,故而預(yù)算退了一半回到國庫。這日他上朝,龍椅上的乾寧帝專門將這事扯出來,將他好好兒表彰了一番。
待到下朝,乾寧帝又點了他的名,叫他去后頭的書房里候著。
疏長喻心中明了。單是修條官道那點銀子,不至于乾寧帝夸了又夸,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夸不夠,還要扯去后頭私下接著夸的??汕瑢幍垡娝瑹o非也就那么些事。他除了修了條官道,就是帶了個皇子了。
定是那個皇子的事。
果真。
“朕打算給牧兒封個親王,就此出宮建府。疏三郎覺得如何?”他這般問道。
“簡在帝心,乾綱獨斷?!笔栝L喻早有了心理準(zhǔn)備,聽到這話,聲音沒什么起伏波瀾地垂首道?!氨菹麓朔瑳Q策,自然英明?!?/p>
乾寧帝聞言,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陛下。”疏長喻又道?!凹热欢钕麓蛩愠鰧m建府,那么日后封為親王,斷沒有仍舊延請少傅的道理了?!彼f。“既然如此,那臣也斗膽,向陛下辭去二殿下少傅一職?!?/p>
這樣,他只做個修河道的小官吏,既免遭乾寧帝猜忌,又能遠離景牧,讓自己那突發(fā)的非分之想沉寂下去。
乾寧帝聞言,皺了皺眉,問道:“景牧如今學(xué)了多少東西了?”
“回陛下,詩經(jīng)只講了風(fēng),論語學(xué)了一半,尚書剛開頭。”
乾寧帝皺了皺眉——未免也太少了些。
不過算起來,疏長喻做景牧的少傅也不過月余,這樣的時間里,這種進度已是不易了。但若就這樣讓景牧停了學(xué)業(yè),那還真是連七八歲都皇子都不如,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但乾寧帝也不希望景牧有疏長喻這個依傍——雖說疏長喻一家都是古板迂腐的人。
這么想著,乾寧帝便沉思了半晌,天人交戰(zhàn)了半天,也沒給自己得出個讓自己滿意的結(jié)論來。
“朕再考慮考慮罷。”乾寧帝道。“這件事情,延后再議?!?/p>
“那陛下,今日……”疏長喻問道。
“他雖禁著足,但也不是不許外人進的?!鼻瑢幍鄣?。“你便接著去給他上課吧。日后如何,且待他定下建府的時間了再作定奪?!?/p>
疏長喻今日書箱都沒帶,文房用品和書本都在宮外的空青手里??汕瑢幍鄱歼@般說了,疏長喻也無法抗旨,只得應(yīng)了是,退了下去。
待這一日,他從皇帝的書房里出來,去宮門口取了自己的書箱,已經(jīng)比平日上課時間晚了半個時辰了。
待他趕到鐘酈宮,那厚重的宮門在他面前打開,他又在正殿的階前看到了景牧等待的身影。
疏長喻不知為何,腳步頓在了那里,只遙遙抬頭看向景牧。
從前,他每日見到景牧?xí)r,都沒想過今天之后的事情。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在心里默認了,自己肯定會在景牧的左右,沒想過分開的時日。
直到今天,他才清楚地想明白了。
他和景牧,總有一天是要殊途陌路的?;蛘哒f,原本他和景牧,就不是能夠長久共事的。
景牧太單純,對自己依賴太過。而自己,仗著那點依賴,不僅舉措由心,并且對對方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就在這時,他看到階上的景牧看到他來,面上綻出了一片朗若清風(fēng)的笑容。
“少傅,您來了?!笔栝L喻聽到他說。“身子可大好了嗎?”
春風(fēng)拂面,萬物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