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一日,疏長喻心中含著股氣惱回到府中,便見自己書桌上擱了兩個紙鳶。
這紙鳶是最平常的燕子樣式,翅膀一側(cè)整齊地碼著兩匝風(fēng)箏線。
疏長喻一看便知這是他母親送來的。
他母親每年春日必會自己做紙鳶,給家里每人一個。后來長姊隨父鎮(zhèn)守雁門關(guān),兄長又被派去了玉門關(guān),家里便只剩下顧蘭容和他每年收母親的紙鳶。
“怎的送了兩個來?”疏長喻走到桌邊,拿起其中一個問道。
“回少爺,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說,老夫人今年閑來無事,便多糊了一個。老夫人說,您既然帶了個學(xué)生,不如拿一個進去給您那學(xué)生玩?!笨涨噙B忙答道。
疏長喻聞言,冷哼了一聲:“我看不必了?!闭f著,便將那風(fēng)箏重新放回桌上,扭頭進了書房。
空青頭遭見自家這個脾氣好得出奇的少爺發(fā)火,嚇得一怔,連忙去找丫鬟給少爺煲安神湯。
疏長喻回到書房里,背著手在書房里匆匆地踱了幾圈步,又從書柜里抽出一本看了一半的雜記來讀。
可這書上的文字入了他的眼卻入不了他的心,他那眉頭也是皺得愈來愈緊。
片刻后,疏長喻干脆將那書一把摔回桌上。
這豎子,如今不僅蠢鈍,還學(xué)會不聽話了!
疏長喻心里生著氣,便就跟自己慪著。片刻之后,他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這小子雖說沒聽自己的話,但也是給他自己找麻煩,并沒有引得皇帝就此懷疑疏長喻,反而隱有同疏長喻推心置腹的架勢。如此說來,這景牧雖說蠢鈍,但并沒有礙他疏長喻的事。
既然如此,他還打定了主意不同景牧再有過多交集,那么,自己這氣從何來呢?
他疏丞相可是向來無利不往,從來不管他人的閑事的。
疏長喻這么想著,心頭的氣去了大半??蛇@氣一褪去,他便又開始替景牧擔(dān)心起來了。
乾寧帝多疑,疏長喻自己都是步步為營才在他手底下討信任??删澳敛蝗?。景牧這么個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傻子,人家說什么他便聽什么。前世能被疏長喻玩弄在股掌之間,如今沒有他疏長喻的庇護,可不得被這些人不明不白地折騰?
疏長喻在心里勉強道,自己替他生氣,純粹是為著前世所剩不多的那點師生情誼。
第二日,疏長喻去書桌邊取書箱時,發(fā)現(xiàn)原本放在桌上的那對紙鳶不見了。
“母親做的紙鳶呢?”疏長喻問道。
空青聞言,連忙答道:“昨日見那紙鳶惹了少爺生氣,便叫人收起來了?!?/p>
疏長喻聞言笑出了聲,道:“就你機靈。惹我生氣的豈是紙鳶?去取一個來,一會早朝完畢后給我拿來宮門口?!狈愿劳?,他又頓了頓,道:“還有一個,讓行人連著書信一同帶去雁門關(guān)給姐姐?!?/p>
至于他那遠在玉門關(guān)的兄長,大可不必理會的。從前少時他每收到紙鳶,要么不出半日便玩壞,要么拿去給院里的小丫鬟,換些木刀木槍來。
空青聞言一愣:“哎?少爺昨日不是說……”不是說不必了嗎?
“嗯?”疏長喻瞥了他一眼。
“無事、無事?!笨涨噙B忙道。
這一日,疏長喻走進鐘酈宮時,景牧一直迎到了院中。
“少傅!”景牧一停在他身側(cè),便開口喚道。“景牧聽聞,昨日父皇因為景牧的事……召見您了?”
疏長喻垂眼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接過身側(cè)內(nèi)侍手里的紙鳶,遞到景牧手里:“拿去放著玩吧。”
景牧此時只顧著看他的神情,并沒注意到手上接過的物事,接著問道:“少傅,父皇可有難為您?”
疏長喻聞言,垂眼看著他:“二殿下,您既知道陛下許會因此難為臣,為何還要不聽臣的勸告,仍去同葉大人見面?”
“我……”景牧面上一時猶疑,面上卻在打量疏長喻的神色。
“您既知道錯了,也從中吃了虧,臣便無需再多言了?!笔栝L喻神情淡漠,嘴角還帶著些笑?!氨菹氯蚀?,并未為難于我。只希望二殿下以后多進良言,切莫剛愎自用,重蹈覆轍?!?/p>
說完話,疏長喻便頗為溫柔和藹地沖他微微一笑,抬手引向書房,道:“殿下,請吧?!?/p>
疏長喻看著他這公事公辦的溫和表情,一時間只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景牧看著他這模樣,恍惚之間像是回到了前世自己做他傀儡的時候,二人的關(guān)系。景牧站在那兒,只覺得遍體生寒,心臟絞緊,教他的手也不由得收緊,緊緊攥著手里的紙鳶。
“殿下?”疏長喻見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喚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