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時覺得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下去。
這動靜終于驚動了祭壇守衛(wèi),為首之人大喝一聲:“誰!”
施無端一驚,瞬間回過神來,目光從一周手掌已經(jīng)按在劍上的守衛(wèi)身上劃過,知道自己這是被發(fā)現(xiàn)了,想來此時以自己那三腳貓的功夫,若要強行突圍或者偷偷溜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以一種超乎了年齡和閱歷的勇氣,從那障眼之陣里露出頭來,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雖然未能當場哭出來,眼圈卻紅了。
他頭發(fā)亂七八糟,臉上臟兮兮的,鼻尖上還蹭了一塊灰,就像個可憐巴巴的小動物似的,在一群守衛(wèi)臉上掃視了一圈,坐在地上“哇”一聲,干打雷不下雨地哭了出來。
同時暗中一伸腳,將自己所在之處的障眼陣給破壞了個干凈。
守衛(wèi)中自然有人認得這個掌門的小弟子,當下交換了一個眼神,施無端從指縫中瞥見一個守衛(wèi)跑出去通報了,可這么多人,卻沒有人來扶起自己,給自己一個安慰,他心里越發(fā)沉了下去。
片刻,碧潭真人急步趕來。施無端只遲疑了片刻,便一頭扎進碧潭的懷里,口中道:“碧潭師叔!”
碧潭目光一閃,緩緩地抬起手,拍著他的后背,卻在手放在施無端身后的剎那,感覺到了少年的僵硬。
碧潭心中轉念,將施無端從懷里撈了出來,輕輕推開他一點,半蹲下來,盯著他的眼睛,柔聲問道:“無端,你跑到哪去了,師叔們都急死了,還有你師父、你師父他……唉!”
“我……我就是去后山玩了一陣子,我就是……”施無端的眼睛被他方才一番使勁搓揉,顯得更紅了,竟真的有了些許淚痕,語無倫次地說道,“我偷了師父的鳥給小離子玩,怕他打我……師叔,我?guī)煾改兀俊?/p>
碧潭微微瞇起眼,施無端心里一慌,唯恐他看出什么來,便做抬袖子狀,使勁在自己的眼睛上又抹了一把:“師叔,我?guī)煾改???/p>
碧潭輕輕撫著他的頭頂,嘆了口氣道:“你瞧見祠堂里的排位了?”
施無端抬頭看著他。
碧潭便站起來,在他身后輕輕推了一把,口中道:“也罷?!?/p>
便將他帶到了祠堂中,棺材還沒釘上,施無端只往里瞧了一眼,便往后連退三步,渾身都發(fā)起抖來。
那養(yǎng)育了他十多年,教導了他十多年,打罵了他十多年的師父,那每每在他闖禍時氣急敗壞地拿著戒尺追打,每每在他有所進境的時候拈著胡子微笑的師父,就那么毫無生氣地躺在棺材里,和陸程一樣……
死了。
碧潭一只手按著他的肩膀,將他半摟在懷里,低低地說道:“你師父正在修行關鍵時期,你突然失蹤,他尋你不著,便連閉關靜修也不肯,這才急怒攻心,竟一病不起……唉!我們師兄弟幾個事務繁忙,竟沒發(fā)現(xiàn)他近日微現(xiàn)了走火入魔。他……他……”
分明是道祖手書令他下山尋找江華散人的!
施無端覺得自己肩膀上好像盤踞了一條毒蛇一樣,身上顫抖得更厲害了。
對方后來又說了什么,他已經(jīng)完全聽不見了,碧潭見他這幅模樣,便垂下頭,臉上有什么東西晦暗不明地閃過,又交代了幾句,便叫人帶他下去洗漱休息了。
施無端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重新打起精神,竟發(fā)現(xiàn)他們仍然將他安排在以前和師父一起住著的院子里。
院中碩大的星盤中,所有的星子都變成了普通的沙碩,所有的星絲都全部枯死。
施無端只看了一眼便木然地移開了目光,若說方才他心里還存著一絲不愿意接受的僥幸,瞧見這個也就徹底死心了。
師父說過,星盤推演天機,乃是世間至靈物,有些逢了機緣,甚至會認主,認了主人的星盤,便是與主人共存亡的,只要主人一絲魂魄還在人間,它便不會光華散盡。
那么如今看來,這漫天星辰,與他的師父竟是再沒有半分牽扯的了。